天高皇帝遠。人牙子猖狂到如此地步,可見賓州的官府是一丘之貉。
正當謝修行思索之時,被綁在繩子末尾的郎君逃跑了。
看守最後的人牙子在追他,他們跑進一片枯樹林,剛剛無視的百姓竟然調頭幫人牙子攔住了書生。
那書生被人牙子抓上痛打一頓。
人牙子下手不重,也沒打在臉上。
既是發賣了他們,亦得保障他們的安危與容貌。
人牙子給了百姓一铤銀子。
揪住書生的衣領将他帶回來重新幫上,扣了三四個死結。
“看看為首的二位郎君想得多開,都學着點!你們乖乖聽話,讨得官爺喜歡,到時候把你們帶到京城的府邸享盡榮華富貴,還用得着在賓州這個鳥不拉屎的荒涼地待上一輩子!”
逃跑的郎君被綁上依舊不肯妥協,他在最後面大聲嚷嚷,好發洩出自己不幸遭遇的憤恨。
“你們可知我是誰?”偷跑的郎君亦是一表人才,渾身有股知書達理的書生氣,他步子款款,挺身昂胸,眉宇傲氣不減。
“我乃大祁三十年的進士,正八品雲縣教谕,你們綁朝廷命官是死罪,死罪!”
“進士才好啊,官爺最喜歡讀書人了!”人牙子攪攪耳屎彈了彈,譏諷他:“你往天山去看看,那裡的進士就跟小雞崽子窩一抓一把。狀元也有好幾個。”
“猖狂!猖狂!大祁還有王法嗎?賓州就沒有官府能管得了你們麼!”逃跑的雲縣教谕氣得白臉通紅,“你們最好殺了我!否則我一定會上告賓州衙門,治你們個買賣命官的死罪,死罪!”
“你死不了!我也死不了!”人牙子嫌他鴨子叫得聒噪,沒耐心跟他廢話,“老實點,進了賓州就是隻蒼蠅沒官爺的令也甭想飛出去。”
“别怪我沒提醒你,你到了天山還這副脾氣,讨不了官爺們的歡心,帶不進京城,可是會被那些官爺們給沉進江裡去。”
黃土路上,冬陽高照,融不化百裡的雪山。
謝修行在心裡暗自盤算。如今賓州之地已經成了販賣人口勾當的天堂庇護,從人牙子一口一個官爺的稱呼,組織人口交易幕後之人是朝廷命官不假了。
賓州的官員必然參與,京城是否也有?
他事先分析了賓州地形,連綿的雪山環繞,又有雲縣的大江渡口,更匪夷所思的是連賓州的百姓無形之中竟也成了人牙子同夥。
整個賓州俨然堕落成吃人的魔窟,草芥人命的地獄。
雲縣去賓州城的路上,看不到年輕女子的身影,遇到的隻有零星幾位婦人。
可想而知,賓州是多混亂不堪的地方。
賓州城的男人行為古怪,幾人擡着個竹轎到處遊蕩,那竹轎上系了紅綢,看上去像是喜轎,卻沒有新娘,亦沒喜樂,總透股詭異之氣。
直到謝修行看到大山遠處朝他拼命跑來的小姑娘。
她臉色慌亂,瞳仁驚恐,繡鞋丢了隻,光着的右腳被石礫磨得血淋淋。
姑娘擡眼看見被捆綁的謝修行,淚水奪眶而出,眼裡的驚恐變成了絕望。
她逃不掉,逃不掉......
現刻,謝修行終于明白路上為何會有竹花轎。
幾個男人擡轎子追趕姑娘,綁他們的人牙子看到姑娘,立即就逮她。四五個男人将她圍住,姑娘絕望地呐喊,聲嘶力竭,如奈何橋上怨氣深重的女鬼魂。
男人合力把她捆綁到竹花轎上,蓋上了紅蓋頭。
看不見姑娘的五官,唯有那認命時垂頭的無力感,讓人觸目驚心。
謝修行蹙起眉頭,若非此次擔任天山主理官,他怕是一輩子都不會知道,祁朝竟會有這等恐怖的地獄,連他都為之膽寒。
郡城蓉到了雲縣地界,就被人用馬車接走了。
天山魔窟的背後跟皇後和太子肯定有關聯。
故,陛下派他作禮部主官又贈他金龍玉令,想必盤算在此。
賓州城門内,謝修行一行人被人牙子交給了官差,兩個官差按人頭以每人二兩金的價錢付給人牙子八兩金铤。
朝廷本該用于赈災造甲的金铤被貪官污吏們用來以貨物交易買賣人口縱享獨身其樂。
牽連的朝廷官員被誅九族亦不可惜!
如若私吞官金的事與皇後和太子牽連,那整個大祁朝乃至整個天下都将為之愕然。
千秋後世必唾罵之,遺臭萬年。
他們被黑紗蒙眼帶進了馬車的車廂中,兩位官差輪流快鞭馭馬,行駛了一天一夜将他們帶去了天山。
天山乃祁朝西部邊疆最後一塊國土,往天山後便是與之長年交戰的恒豐國,恒豐國以西是龜茲國。
龜茲國國王赫蘭瓦雄年年派使者入祁朝貢,因近年戰事頻繁,恒豐國從中阻撓,已有五載未見使者朝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