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言。"父親切着煎蛋，刀叉與瓷盤碰撞出令人牙酸的聲音，"Daddy最近太忙，打算送你回國讀書。"

簡言盯着玻璃杯上凝結的水珠。又是這樣，用溫柔的語調下達不容反駁的命令。她想起母親臨走前說的話："你父親就是個精緻的利己主義者。"

"随便。"她聽見自己說。

……

機場告别倉促得可笑。簡明朗甚至沒下車，隻是搖下車窗說了句"到國内記得報平安"。黑色奔馳揚長而去時，簡言突然很想笑。這就是她父親，永遠把事業排在第一位，連僞裝溫情都覺得浪費時間。

飛機靠窗座位，簡言壓低棒球帽，假裝睡覺。鄰座小孩踢了她三次椅背，空姐來送餐時她搖了搖頭。十八小時的航程裡，她反複想起父親最後那通電話：

"單阿姨會照顧你...國内教育更紮實...考上好大學..."

每個字都裹着蜜糖似的關心，内裡卻是冰冷的算計。簡言摸出随身攜帶的素描本，鉛筆在紙上沙沙作響。不一會兒，戴着紳士禮帽的毒蛇躍然紙上，正吐着信子纏繞在一棟小房子上。

"女士們先生們，我們的飛機即将降落深圳寶安國際機場..."

廣播響起時，簡言才發現自己畫了滿紙的蛇。

……

熱浪撲面而來。

簡言往遠處望去，看見單阿姨夫婦在接機口拼命揮手。張叔的POLO衫腋下洇出深色汗漬，單阿姨舉着的接機牌上還畫了個歪歪扭扭的笑臉。

"言言！"單阿姨一把抱住她，身上有淡淡的油煙味，"阿姨做了你最愛吃的香菜炒牛肉，放了好多辣椒！"

簡言身體僵了僵。隻有單姨知道自己喜歡的菜，但此刻這個充滿煙火氣的擁抱讓她鼻子發酸。坐進自家車時，單阿姨還在絮絮叨叨："你房間都收拾好了，買了新被褥..."

車窗外的霓虹燈漸次亮起。簡言望着這座陌生又熟悉的城市，突然想起母親常說的話："深圳是我們的根。"但她的根究竟在哪裡呢？美國那個冰冷的豪宅？還是這個從未長住過的"故鄉"？

"到了！"單阿姨歡快的聲音打斷她的思緒。

昂貴的小區裡面亮着溫暖的燈光。家門口，一盆綠蘿在夜風裡輕輕搖曳。簡言深吸一口氣，邁上了樓梯。

至少這裡沒有雪茄味，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