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散漫慣了,藍珀笑出來,想了會,罷了,感覺今天發生的事情也組成了一個荒誕又說得通的世界。于是理智所不容的,感情上有了可能遷就。
藍珀說:“還有呢?”
“沒有了。”
“好男孩不可以對爸爸撒謊。”
“媽媽。”
“說什麼呢,你!”
項廷沉住氣,被敲頭,但是姐夫好像打一下摸一下的。這種有節奏的恩威并施之下,項廷困了。
此時藍珀的手機響了,起身來接。
項廷忽然說:“你是個好人。”
藍珀回頭看了他一眼,他剛起床似的,表情有點憨憨的,藍珀看笑了。項廷忽然從背後抱住了他:“讓我抱一會。”
藍珀覺得小孩子,無厘頭:“後果自負。”
“什麼後果?”
電話響了一下就不響了。藍珀今夜也是太多無奈,歎一歎,說:“打爛你的屁股可以嗎?”
項廷從後面擁着他,下巴搭在藍珀的肩膀那兒,握住他的臉慢慢地轉過來。他注視着這張臉,一半狐仙一半鬼。他感到自己的心髒随着原始鼓聲而跳動,手心有一種發燙的感覺,手指也是麻麻的,渾身一震。
一瞬間的事,項廷好像被海量的記憶沖擊到精神失常。
可這封給懵懂者的覺醒書,霎那間凋殘,霎那間飛逝了。
項廷說:“我在哪見過你。”
“是嗎?你這麼五大三粗沒有禮貌的人,心思還挺細膩的。”藍珀沒有看他。
項廷腦袋發木,看着他,看着他,就忘記自己本來要幹什麼了,不知道怎麼被藍珀哄到了客房的床上。
藍珀正要關掉床頭燈,那燈光頗有聖母般莊嚴慈愛的色彩。
項廷拽着他的手不放,仿佛他在懸崖,藍珀一松開就是撒手了。
項廷說:“你要去哪?煲煲好嗎?”
“嗯,寶寶好。”
“我睡不着。”
藍珀裝作對這種氣氛沒有理解,可是又被項廷铐住,隻能在床邊坐了下來:“你是不是還要聽搖籃曲了?”
項廷點點頭。藍珀把手似是而非地輕輕招了一下,項廷就靠過來把臉放在了他的掌心裡。
藍珀笑了說:“我都鬼迷心竅了。”
“尚未生太陽,尚未誕月亮。鑄日照地方,造月亮村寨。悠悠最初古時候,草草芭茅還不長,花花野菜還沒生。最遠古時楓樹種,樹種住在哪裡呀?千樣樹種在東方,百樣樹種在東方。”
“我們唱到楓香樹,我們來贊楓香樹,哪個才走到此來?哪個才來相陪伴?有個友婆老人家,友婆放養鲫魚秧,早晨放去九對魚,夜裡就失掉九尾。魚秧丢失哪裡去?叫罵說是白楓吃。請來妹榜做理老,請來妹留做理老,你們談情要正當,談情偷吃我魚秧,給她審判大楓樹。”
“白楓香樹說什麼?白楓香樹這樣說:各是鹭鸶與白鶴,它倆雙雙從東來,飛來不高也不低,來在樹梢築窩巢,在樹幹上生崽崽。”
苗語輕柔,秦風楚韻,情趣诙諧。可是那歌聲哀婉地回響,那美麗注定成為不朽,然後死去。
唱完了歌,項廷還要聽故事。
藍珀始終帶着輕松謙和的情調,說道:“很久很久以前,雲霧間若隐若現着綠綢一樣的梯田,彌漫着晨霧與火塘的煙香,有一個小山村。那天也像今天,頂着小雨,祭祀的大火卻一連燃了九天九夜。村子裡的所有人,都告訴一個小女孩:不是我們要殺你,是楓樹喜歡你,是妹榜和妹留要你陪她們玩,是吉宇鳥和蝴蝶媽媽不忍心你在人世上受苦,讓你别傷心,安心舔下這碗酒,甘願被椎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