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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尾生抱柱至死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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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天津到廣州的火車上,旅客們在昏暗的電燈光下打量這對母子。母親雖然抱着男孩在小憩,卻嘗得到滿車人赤裸裸的目光。

一位男旅客跟下鋪幾個人甩甩撲克,吹吹牛,噴出一口嗆鼻的土煙,一邊問母親是哪單位的,來廣州玩一趟嘛?又說怎麼帶他們逛、怎麼找樂子。母親行色匆匆,隻讪讪地望向景物飛馳的窗外。男人用眼光巡睃一遍其他乘客的臉,撇撇嘴,搖搖頭。

男人本打算在長沙這類大站下的,臨時改了主意。隻因那小男孩雖然一身寬松的棉布衣褲,一雙半新不舊的虎頭鞋,徹頭徹尾一個小老百姓的打扮,可剛剛去上個廁所回來時,分明聽到母子倆的同夥,叫那婦女,首長夫人。

這是動蕩時期的某一天。在鎮反、反右、大/躍進、人民公/社的大饑/荒中,一批又一批的人冒死偷渡香港。七十年代的“逃/港潮”中,幾十萬人翻山越嶺越過邊境,拼死遊水,深圳河下遊随潮水退落,每天都發現幾十至幾百具浮屍。自此,中英雙方都強化了邊控。

早在《五一六通知》剛發布的時候,将軍一家因為是老革命、以及和胡公的同窗關系,受到胡公的保護而沒遭到沖擊。隻是被趕出了□□,下放到河北的一個村裡,名義上是療養。起初,想去附近的工廠、農村搞點調查、研究,人家說不行。想散散步,人家說不準超過橋頭警戒線。很快,嶽父嶽母在一家人的眼前被電殺。要逃離血腥迫害隻有兩條路,偷渡或者自殺。将軍選定了從天津出逃的路線,并約定廣州當地人接應。但通訊員帶來了紅/衛兵要去廣州串聯的消息,于是将軍刻印了一份去當地煽風點火的假介紹信,目送母子二人上了一輛滿載紅/衛兵的火車。臨行前,奶奶摟着孫子,連眼淚都不敢流,她覺得自己沒資格流眼淚,是他們大人讓小孩子小小年紀便遭受颠沛流離之苦。将軍則叮囑兒子,不要東張西望,更不要和陌生人說話。好在男孩十分早慧,一路上很懂事。

清晨,大喇叭裡響徹激昂的無産階級革命歌曲,男孩在車尾盥洗台的領袖巨幅肖像與标語下,用清水漱了口,用炒鹽擦了牙。突然之間,響起了低沉的、整齊的、訓練有素的“喂——嗚——”之聲,簡直就像古時候的衙門升堂,緊接着,叫罵打殺傳遍了整個車廂——“大軍閥”、“黑司令”、“叛國賊”、“反/黨分子”!

男孩隻覺得忽然被抛下來了。明天就能到廣東,而母子二人被迫在黔東南逃下了車。外面漆黑如墨,山地崎岖不堪。他跟着母親高一腳低一腳沒了命地逃,摔倒了不知多少次,母親崴了腳,就用全身的力氣把兒子向前推,叫他甯死也不要回頭。火車軌道外是鄉村,出了院子穿巷子,穿過巷子又沿着不知誰家的菜地走。是個沒星星的夜晚,月亮像一小截古舊的緞帶。途中遇到巡邏的民兵,但是被抓獲的是躲在草叢中的另外兩名偷渡者,那時到處都遍布和他們一樣的逃港者;荒山野嶺中遇到一農民,有的逃港者怕他告密,追上去先下手為強,“消滅”未果;又遇到帶着兇猛大狼狗的邊防軍,但邊防軍居然低聲喊“還不快跑”,放了他們一條生路。

四下裡黑嚴實了,隻有磷火閃爍着紫紅的光芒。男孩瘋跑了一陣,母親一直沒有跟上來。男孩跑回去,母親直在地上,出氣兒都不均勻,有一會沒一會的,那草地熱得就像剛燒過火的炕頭一樣。漸漸,淩晨的寒氣逼上來,男孩牙齒止不住地打嘚嘚,脖子不由自主地往頸窩裡退縮,他把臉往母親的胳肢窩下湊,可竟更冷了。夜枭嘔心瀝血般地鳴叫起來。

熬過了幾刻鐘,五更的鼓聲響了,那些紅小鬼巡邏回來了。見到蹲在地上的男孩,紅小鬼咳嗽吐痰,上上下下地瞧着他。有人要用棍棒打的,有用鍘刀鍘的,有用繩子勒的,有用殺豬的通條紮死的,還有的說踩住一條腿,劈另一條腿,硬能把人撕成兩半,也有的人,甚是可惜不是個女孩,否則霸占過來,也能給她換換成分。各人民公/社間展開了殺人比賽,經研究決定誰家離這裡近,先燒一壺開水來,就誰先澆死這男孩。

兩個人跑步回家燒水去了。但是眼下神州大地哪裡不是刑場,随捉随關,随提随審,随殺随埋。就有人忍不住了,審問男孩,說他既然是将軍之子,要他交出“準備反攻倒算”的槍支。男孩不言語,被兩皮帶打倒在地。“撲”的一聲,鐵鍬打在小腿骨頭上,鮮血如同水壺往外斟水一樣。打死了,好像一個爛蘿蔔。兩人擡起男孩裝在小推車上,還沒推出幾步又活了,男孩一掙紮掉在地上,一個人上去狠拍兩鐵鍬,又裝在車上運走了。

回村的路上,亮光又沒了。“邦”的一下,紅小鬼的手電筒吓得掉在地上。可是漫天的星鬥忽然點亮,田野裡一束清光四處跳躍,宛若一群活潑潑的小精靈。

男孩暈頭漲腦地支起頭,看到了,雪山包大的一匹白狼上,赤足坐着一個紅衣銀飾的少女。這一片巨大的流血地,恍然也被月光照軟了。她信手卷起一片葦葉,随風奏起了天籁。蘆笙聲裡,林中的鳥兒們齊齊展翅飛出,圍繞着她翩翩起舞,一如是百鳥朝鳳一般。

紅小鬼落荒而逃,男孩便這樣撿回了一條命,少女帶他回了家。她的小屋依着一口山泉,四周是大片大片烈如火焰的紅楓。她往他的傷口上撒上了許多石灰止血,又敷了藥,炖了湯,卻隻字不提自己的來曆,男孩卻蓦地想起外祖母的話。外祖母信教,說過倘若肉/體與精神可以分離,那麼精靈該如一縷無色無味的氣體,冉冉上升,優遊于蒼穹與大地之間。男孩覺得姐姐一定就是這樣一隻大蝴蝶變的。

過了些時日,男孩的傷算是痊愈了。少女做了一桌豐盛的飯菜,把香豬肉和糯米一起煮,放進當地盛産的高樹花椒和茴香。男孩的直覺告訴他,這不過是吃了上頓沒有下頓的最後晚餐。

果然,少女說:“你的家在哪裡?”

男孩從牆角露出個小腦袋瓜,看姐姐一眼又縮回去不見了,小聲說:“我是偷跑出來的。”

“哦,那你不想回去嗎?”

男孩不假思索,握緊了小小的拳頭:“當然想,我要報仇!”

“好有志氣哦?那我送送你?”

“你……也跟我一起回去嗎?”

“我?”少女托着腮,微風吹動她額上的眉心墜,“我也是從家裡溜出來的。”

“那以後,你想去哪?”

“不曉得。但隻要順着日落方向走,到了太陽居住的地方,會找到好日子的。”

男孩要她說說自己的事,一直纏她到了晚上睡覺的時候。少女把四肢伸得開開的,望着房梁上的一抹月光,聲音像清水洗過一樣純淨:“我和你不一樣,我可是苗疆的聖女,被上界神明選中的使者。”

男孩聽得如癡如醉,搖了搖她的胳膊,要她再多說一些。少女卻緘口不言了,男孩就好奇,既然是大家景仰供奉的聖女,為什麼又要處心積慮、千方百計地逃走呢?

少女隻是笑着說:“樹上都是紅螞蟻,他們還要我光着腳跳舞。”

男孩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兩人約定坐次日下午的汽車,送男孩回北京。可是當天早上,變生肘腋之間。男孩一大早去山崖那打水,最潔淨的水乃是從山崖上一滴一滴的滴下來,滿一挑水,要個把小時。回來時,卻見少女被兩個少數民族服飾的大漢套上了又大又重的銀冠,被架在花車上擡走了。少女看上去像被抹去了面孔,内外皆是空蕩的一片。男孩飛奔上去,遭了一個窩心腳倒在滿地的紅葉裡。

少女被帶回了苗寨。

那苗寨依嶺而建,坐西朝東,寨前田連阡陌,寨後群山簇擁。寨子與群山、溪水、梯田自然融為一體,參天的楓樹像一把把大傘保護着世世代代的苗人。一切在悠然間透出一種混沌未鑿之美麗,确實是一處被人遺忘的世外桃源,不受王化統治之地。而從建築格局來看,卻分明是一個防守森嚴的軍事要塞。寨前石砌高坎,寨後窮崖絕谷。寨門前,兩個腰間别着砍刀,頭上蓄着古代的發髻,一襲黑色衣褲的武士把守着,從寨前到寨中,巷道蜿蜒蛇般延伸向村中,兩邊大多以青磚砌築的封火牆作為天然屏障,沒有磚牆的地方,則用當地盛産的鐘乳石。那挺拔的封火牆下,又分岔出數不清的小巷連接着各家各戶,小巷曲折複雜宛如迷宮。田間壟畝整齊,菜畦蔥綠;吊腳樓黝黑、古老,遠看就像一朵朵緊挨的蘑菇。

這已是一年後的另一個春天的深夜。農曆三月十五,便是苗家的姊妹節。這天蘆笙場上人山人海,别個寨子的人也來了。姑娘和小夥捧着長長短短的蘆笙邊吹邊跳,踩蘆笙到高潮處,村民們拿出了酒。老人們也加入了歡樂的隊伍,小孩跟在大人們的後面。

整個寨子沸反盈天,唯有後山的溫泉嶺靜谧如常。那溫泉嶺似一條巨龍從上寨的方向匍匐而來,低頭找水喝。如果把溫泉嶺比作龍的話,那麼九眼常流不息的溫泉就坐落在龍頭上。

月下泉中,隻有一個曼妙的身影。忽的叮咚、啯的幾聲,岩壁上的石子滾了下來。

少女回過頭,見到個小野人,當真吓了一大跳:“……你、怎麼是你?”

男孩一隻手攀在一塊看起來就危險得要命的大石頭上,欣喜萬分:“姐姐,我找了你好久!你好不好?有沒有人欺負你?”

“……小流氓,你先把手抓好了!”

男孩雖然年紀小,但懂得男女之間有大防。姐姐在這“洗澡”,他的另隻手便顧不得危險,也要把自己的眼睛擋嚴實了。男孩有驚無險地滑下來,坐到岸上的一個角落,背靠着一塊青石,遠遠地不住高興地喊:“姐姐、姐姐!”

少女實在詫異,時隔如此之久,一個小豆丁大的男孩,怎麼在這天荊地棘黔東亂世之中活了下來?難道卧狼當道他就去擠狼奶喝,惡虎滿山他就打虎肉吃嗎?

少女嬌聲笑道:“莫非你是更疆土地?莫非你是姜央龍公?你是諸葛孔明轉世,還是托塔天王下凡?哦,那你一定就是小蚩爺。”

“我渴了喝泉水,餓了就找野果果吃。”男孩說。他指甲縫裡全是清純的草木和泥土的氣味,果子大多數時候不夠吃,就得挖野菜。

少女想,可重中之重的問題,他又是怎麼找得到自己的?

隔着厚重的石牆和潺潺的水聲,男孩小心地說:“你不是弄丢了一塊手帕?”

苗族錫繡上那些圖案符号,其實就是苗族遠古的象形文字。比如手帕上一個指甲蓋大的格子,“×”是魚花,表示魚鱗、水、田之義,“∨”是牛鞍花,“√”叫秤鈎花,“>”為屋梁,表示居住的房子;“△”稱為山,表示連綿起伏的山巒,“Ⅲ”是代表三條河,分别指長江、黃河、清水江,意思是苗族祖先涉過“三條江”,告誡後世子孫不要忘記祖輩之路……放在一塊看,便可以組成一幅輿圖,竟在重山疊巒中指出了苗寨的位置。

這是因為雍正年間,清政府以在雷公山地區實行“改土歸流”為名,對苗疆大勢用兵,力圖武力征服。九大苗寨盡毀,寨民被迫流亡他鄉。那時一塊隻有族人能夠讀懂的手帕,指引了他們向着新的家園遷徙,這一傳統沿襲至今。

男孩聽她說起過個别符号的意義,當時少女隻是模模糊糊地一帶而過。黔東大地又素來三裡不同風,十裡不同俗,男孩向老人家打聽也是枉然。所以流浪了這許久,無非是盲人摸象的嘗試,做了許許多多的無用功。今夜趁着滿寨都醉了,這才潛了進來重逢。

少女穿好了衣服,坐在岸上踢着水,腳踝上的一串銀鈴碰撞。苗家說,無銀無花,不成姑娘。銀子打鑄成的花永不凋謝。

少女的臉側過來,問:“那你呢,找我做什麼?”

“不做什麼,就是看看你好不好。”男孩一笑起來就如驅散冬日陰霾的太陽。

“我好着呢。”少女驕橫地把臉一揚,“你可以走了。”

“我、我還走不了,姐姐。”男孩有些窘迫,漲紅了臉。

男孩自制了彈弓和小陷阱,有時捕到兔兒雞兒的,就到集市上賣了換錢。市場上遍地都是人販子,可是見男孩聰明勇敢,心思極其活絡,疑似靈童轉世,無父無母,克死全家老少,确診天煞孤星,大家都不敢碰。男孩隻為了買一張北上回家的長途汽車票,目前攢了小半張。

“别叫我姐姐!走開,不要煩我!”

少女披上了綴滿珠花的輕紗,走下了溫泉池,徑直往寨子裡走去。男孩跟在她後邊,少女轉過身來教訓他,不要當跟屁蟲,男孩就垂着頭聽,一個勁乖乖地嗯嗯。等她的氣撒完了,男孩就又跟上去。少女氣得又回頭,男孩把一個破破的布兜背在身前,從懷裡掏出一個擦得幹幹淨淨的蘋果,遞給姐姐吃。但是走兩步路,少女又叫他不要跟上來。這種事路上反反複複發生了好幾次。

在寨子裡的小巷東拐西走,來到一間大院子前,幾個小夥子正幫姑娘把讨來的雞、鴨、魚、腌肉裝在一輛車上。看樣子,這裡就是少女的家了。少女卻在牆根躲着,就是不肯回去。

姊妹節就是愛情節。這一天裡,父母看到外男進來,就知道是來與女兒們對歌酬唱的。男的坐一邊,女的坐一邊,隔着火塘。這樣的活動通宵達旦,如果女方對不下去了,姑娘的母親或嫂子就起床來指導姑娘們對下去,直到天亮小夥子們才會依依不舍地離去。

男孩說:“等我看到你安全到家了,我就自己走了,不會再跟着你的。”

少女說:“小孩子懂什麼?”

“我知道的東西可多了,今天是姊妹節,你為什麼不去唱歌呢?”

少女靠着牆,垂下頭:“我太醜了。”

屋裡吵得沒個完,隔壁的小孩,聽到歌聲就走過來看熱鬧,把門口圍得嚴嚴實實的。有時大概聽得出歌的内容,覺得羞人,就笑出聲來。男女青年全不理會,照唱。

也不知道整個寨子唱到了什麼時候,忽然間天完完全全地黑了下來,原來月亮落到山的背後去了。田埂看不見了,樹枝看不清了,蕉葉也變得黑乎乎一片,村舍隐去了,山峰和黑夜混在一起沒有輪廓了,少女冷冷清清地走了。

一大一小兩個孩子走在小道上,誰都沒有說話。走累了,就坐在玉米地裡。男孩像想了很久,才開口:“姐姐,你不醜,真的。”

“你都沒有見過我。”少女輕輕笑了。自從見面之初,她便戴着純白的面紗,未曾示人。

“我……”男孩摸摸自己的頭,結結巴巴地說,“那你願意讓我看看嗎?姐姐,可以嗎?”

“可以是可以,但是你見得着麼,你現在連自己的鼻子都沒法看清楚哦?”

四下伸手不見五指。可是男孩說:“你在這裡等我!”

不一會,男孩氣喘籲籲地跑了回來。他把雙手向前一伸,展開掌心,一團流螢便照亮了一小塊夜幕。

博得少女一笑。她也信守諾言,昂起下巴,示意男孩來幫她摘下面紗。

螢火蟲在草叢間浮蕩,男孩小心地像剝開一個藏在花蕊裡的姑娘。

映入眼簾的卻是一張貌似鬼母的臉。那滿臉一塊一塊的大紅坨、大青斑,簡直像是陰曹地府剛剛爬上來的。

少女見怪不怪:“說話呀,吓壞你了?”

男孩撥浪鼓似得不停搖頭。他眼裡姐姐的面孔和心靈都美得無法企及,可是此時隻覺莫名地心裡難受,說不出來話罷了。

少女說:“要不是我太醜了,為什麼全寨子的人、阿爸和阿乃都叫我蒙着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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