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倒不是客氣,實在是這路況,恐怕推着也一樣颠,“我自己走吧。”江穗甯果斷跳下後車座,和陸野隔着自行車并排前行。
好在坑窪的路段并不長,十來分鐘後,進入柏油馬路,兩人又騎上了自行車。
盛夏的清晨還算涼爽,道路兩旁樹木叢生,樹蔭遮擋住陽光,感受着微風拂面,江穗甯神清氣爽,心情大好,不由輕聲哼起了歌——
陸野聽着歌聲,嘴角上揚,眼睛發亮,渾身似有使不完得勁兒,自行車蹬得又快又穩,一個來小時便到了公社。
公社裡,江穗甯和陸野道明來意,提交所需材料,辦事員例行詢問後,為倆人辦理了結婚證。
鋼印落下時,江穗甯望着結婚證上“自願結合”四個字,有種不真實的感受:這就婚了?
倆人走出公社,陸野問道:“是先吃中午飯,還是先去供銷社轉轉?”
“去供銷社吧。”沒有手表,江穗甯隻能看日頭判斷時間,瞧着還不到正午,也并未感覺到餓,她昨晚收拾原主的衣物,壓根沒有能穿出去見人的,得買幾身帶着才是。
“行。”陸野自然都聽她的。
倆人走下台階,見公社旁樹蔭下圍了一圈人——
“你個臭娘們,生不出帶把的還不肯離婚!成心讓我們老孫家斷後!”
人群中,瘦弱的女人被健碩的男人拽着頭發拖倒在青磚地上,旁邊兩三歲的小女孩抱着女人的腿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江穗甯目光落在小女孩眉心正中的紅痣上,心頭一動。
“住手!”陸野一步上前,用力捏住男人的手腕。
“啊,疼,疼——”男人吃疼,被迫松開手,見陸野比他高出一個頭,到底沒敢發作,隻底氣不足地問道,“你誰啊!”
“大庭廣衆,公然侮辱毆打婦女!你這是違法犯罪!”江穗甯扶起女人,上下打量她,“你怎麼樣?有沒有受傷?”
女人苦澀搖頭,摟住女孩,擦拭她臉上的眼淚鼻涕,輕聲細語地哄着。
“你是……”陸野看着女人,一臉震驚,緊跟着蹙眉搖頭,喃喃低語,“不對,不是,認錯了,可也太像了。”
江穗甯聽見他低語,再仔細回憶原書内容,方才心裡頭冒出的念頭越發清晰。
“這是老子的家務事,你們倆少管閑事!”男人又去抓扯女人,“走,跟老子離婚去!”
“不,我不離。”女人戰戰兢兢掙紮着,被男人拉扯着往前。
“你松開她!”陸野再次抓住男人的手腕,“再動手試試!”
男人掙脫陸野,敢怒不敢言,幹脆對圍觀人群訴苦:“同志們啊,不是我非要跟她離婚,怪就怪她肚皮不争氣,生不出兒子,我們老孫家三代單傳,總不能在我這兒斷了根吧,那可是大不孝!”
女人抱着孩子低聲痛哭,小女孩懂事地幫媽媽擦眼淚,稚嫩的嗓音勸慰着:“媽媽不哭,媽媽不哭。”
“作孽喲,生不出帶把的就該認命。”
“主席都說婦女能頂半邊天,你老思想該改造了!”
“就是,我家婆娘生的也是閨女,不照樣把日子過得紅紅火火!”
“話不能這麼說,家裡沒個傳宗接代的那可是絕戶頭,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新社會還搞休妻那套封建老規矩,公社的宣傳欄都沒瞧見啊!”
“不能離,一個女人家離了婚還帶着個拖油瓶,以後日子咋過!”
“生男生女不都一樣掙工分,我家三閨女,哪個不是扛得動鋤頭、算得清工分的好手!”
圍觀人群低聲議論,各抒己見。
男人一聽不樂意了:“你們瞎說啥?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她壞了身子,醫生說以後再不能生了,我不跟她離婚,怎麼給我老孫家留後!”
“行了,趕緊閉嘴!就你那尖嘴猴腮的樣,以為誰稀罕,一邊呆着去!”江穗甯怒怼男人,攙扶起女人,“大姐,咱們去那邊聊兩句?”
男人想惱,可瞧見雙目如炬的陸野到底慫了,隻在心裡咒罵倆人,瞧着女人跟江穗甯走到台階邊,又想跟過去,奈何陸野擋住了他的去路,他悻悻然,隻能作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