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胤擺擺手,随後起身,“你跟我來。”
從城門之上望去,街上人群如潮水般向城門湧動,随身的包袱糧帶與牽着的畜生,如翡翠珠寶一般死死嵌如其中。
商鋪的木門早已撞破,貨架傾倒,鹽罐與藥包在衆人争搶中破裂,在空氣裡散發藥粉的苦澀。
狹窄的城門已經成了求生之路的生死隘口,車馬相撞,人群如一浪接着一浪的扭曲肉牆,孩童的啼哭被淹沒在推搡與叫罵中,一女人攀着人伸手去夠,隻撤回一片破碎的粗布。
李承胤向身旁的副将低聲吩咐幾句,那男人便帶着一對兵馬下城牆,疏散人群。
“烏泱泱擠成一團,那還分得清到底有沒有染病。”賈無忌在一旁唏噓不已,宮裡長大哪見過這種場面。
梵音手覆在石牆上不斷捏緊,“殿下,将街上百姓都安置在北市,按家室戶籍而分,一戶人一間,非诏不得踏出房門一步,五日之内未患疾者,在挪至避疫坊。”
李承胤點頭,随後走下城門,梵音則跟在後頭。
人聲鼎沸,他放慢腳步,彎腰側頭在梵音耳邊,“昨夜我讓人去将城中的醫官與大夫召集起來,眼下人就在刺史府旁的普濟堂候着,你與我一同前往。”
溫熱氣息撩撥得耳垂變紅,梵音沒應聲隻是點點頭。
百姓見此處有官吏走來,便如潮水般湧來,衙役們隻好圍成一個圈,防止有人接觸到貴人。
一丈開外,忽聽得有人驚呼倒地,人群開始往那處拼命擁擠,梵音見狀,命十來名侍衛開道,将部分人群疏散至空地,待散開後,見是一名白發老者,。
“梵音。”李承胤在不遠處喚她,回頭見他被一群人簇擁着,好似與這塵世隔一道屏障。
梵音對那老者道,“你走吧。”
說罷,拔腿就往李承胤哪趕着,可哪老者起身追上,“大人大人,小的是西郊乞丐幫的弟子,這從南到北的趣聞轶事小的都知曉,平日裡給您解悶逗趣,隻望您大人大量收留,給小人一口飯吃。”
“怕是不能遂你心意。”梵音本想從衣袖裡拿出銀錢給他,但周圍全是百姓,給了這個就少了那個,隻好作罷。
那老者緊跟不舍,待梵音上車後,一直跟随車駕,大簾往後看去,那老者不吵不鬧,就這一雙草鞋,渾身破破爛爛,透過衣裳的破洞可瞧見一張皮皺巴巴貼在肋骨處。
梵音扒拉着窗沿,回過頭看李承胤,模樣甚是可憐。
“你當我這是收容所?不肯。”
李承胤冷硬拒絕。
梵音不語,隻是默默看着他。
“....”
“隻此一回,下不為例。”
梵音跳起來,拉開車簾對侍衛低聲說幾句,随後便心滿意足坐回。
李承胤靠在椅背上,目光卻落在她身上,唇角不自覺上揚。
跟随在車駕附近的賈無忌聽到此處,唉聲歎氣搖搖頭。
大概是離官府近的好處,這座醫館未曾被搗毀破壞,未入門便聞見一股藥香,踏入其中就見裡頭陳設頗為别緻,藥格從地面一直延伸至天花闆,面前是一張人字形台櫃。往左通道進入後院,隻見一年輕男人正彎腰晾曬什麼。
“咳。”賈無忌咳嗽一聲,那男人像是覺察到什麼,立馬回過身,“末學見過殿下。”
李承胤不鹹不淡應聲,“就你一人?”
那男人回,“師父數月前出門雲遊,師兄不日前攜一家老小搬至洛陽,現下隻剩我一人。”
“敢問先生尊諱?”梵音問。
那男人朝她作揖,“末學季修爻。”他擡頭,看清來人容貌後,怔愣片刻,随後移開視線。
李承胤蹙眉不語,上前幾步擋住梵音,“季先生上坐。”
季修爻心中警鈴大作,自己哪配得上與皇子并坐,當下拒絕,“多謝殿下,季某站着就行。”
梵音噗嗤一聲笑出,随後低頭。
季修爻目光又落在梵音身上,待他戀戀不舍收回目光,這才發覺李承胤睨眼冷冷瞧着他,當即打一冷顫,視線再也不敢亂飄。
“先生這是冷嘛?可要尋件衣裳?”
季修爻忙道,“不...不用,多謝姑...”
李承胤不滿情緒就要寫在臉上,打斷道,“你對這疫證怎看?可有對策?”
季修爻像是被問道難處,他本是門外弟子,剛跟着師父不過半年,哪說出個所以然來,支支吾吾半晌,扯東扯西,提不到要處。
梵音對醫書典籍不甚了解,聽得雲裡霧裡,雖然覺着不對勁但也未曾提出。
李承胤不然,他身旁能人異士不少,自小熟讀聖經賢傳,天文地理也略知一二,從他說第一句話便看穿這是個半吊子,不免心下譏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