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修爻臉皮漲紅,饒是梵音也看出來端倪,廳上寂靜無聲,氣氛逐漸變得尴尬起來。
“季先生第一次目睹天家真顔,現下是手足無措,無妨無妨,你且在醫館住下,待有眉目了在回話也不遲。”一番場面話說的漂亮,季修爻下了台階,看向梵音的目光帶了幾分感激。
兩人就要離席,剛走出幾步,季修爻追上去幾步,忙道,“隻是這幾日要多收集艾草,将其焚燒熏城,有避疫效果。”
梵音正要回話,李承胤驟然打斷,“勞駕多言,就算你不提起,本王也知曉。”話音落地,帶着梵音便走。
看他黑一張臉,梵音莫名覺着耐人玩味,要是皇後這條大船傾覆,李承胤便是能讓她喘息的浮木。
她低下頭,唇角勾笑,無人覺察。
好在是落實一件事,饒是夜貓子李承胤也熬不住,兖州無主,諸事也就落在他的肩頭,對于有政治理論但無實踐經驗的他是個難題。
要上報朝廷,捉回出逃疫民,隔離與集中救治,處理屍體,物資調配,安撫百姓頒發相關減稅免稅調理,尤其最後一則,需要經過朝廷也就是皇帝批準。
明月堂。
李承胤靠坐椅背,他看着刀架上禦賜的承影劍,随後起身,慢慢踱步至前,上手握住劍柄。
相傳這把劍與“含光”“宵練”成為帝王劍,他不免冷笑,内心暗諷,父皇啊父皇,既然無立我為儲之心,何必反複試探呢?
皇帝不了解他,當初弱冠之年他敢接下這把劍,便有了坐上龍椅的野心。
他内心忐忑并有所察覺,自己不是皇帝的即為人選,朝廷當中關于另擇儲君的風聲越吹越盛,可皇帝就是無動于衷。
梵音有一點說的不準,陛下動了則儲在立想法,但那個人不是他。
可那又怎麼樣,他想要的東西,皇位也好,人也罷,都必須得到。
父皇,你且等着瞧。
收回劍鞘,門外就傳來一陣騷動。
是将夜就來了。
他輕手輕腳進門,朝李承胤抱拳行禮,“殿下。”
李承胤坐回椅子,捏起一隻毛筆在指尖把玩着,“說。”
“錢仁所言屬實,将夜昨夜前往探查,正巧碰見那幾家親戚出逃。”
“人呢?”
“已經處理了,殿下安心。”将夜又道,“那錢仁如何處置?”
李承胤挑眉,“做得不錯,回頭找孫先生領賞。”
将夜大喜,眼中金光就要冒出,見他一副藏不住事模樣,李承胤無奈一笑,他是影衛中年紀最小,但辦事最穩妥的,做白手套最适合的人選。
将夜又道,“那錢仁如何處置?”
李承胤指尖一愣,差點就忘了這一茬,錢仁在梵音面前露過面,又是她親自留下的,就這麼殺了怕是不好解釋,片刻後,他狼毫又在指尖動了起來,“先留着,過幾日找個由頭,送去避疫坊。”
将行又道,“殿下還有什麼煩心事要将夜幫忙處理。”他得了賞賜,不免動力十足,巴不得這樣的事在多來個十七八件。
李承胤皺眉,忽而想到醫館的季修爻。
“醫館那小子....”
李承胤停頓片刻,又開口,“把他眼睛給我挖了。”
将夜一愣,有些不明所以,想要追問,但到底沒開口。
殿下要殺的人,都是該死之人,不需要理由。
他朝李承胤弓腰,随後就要退出,但卻被叫住,将夜回頭,見椅子上的男人指尖轉着狼毫,漫不經心道,“既然偷偷跟來了兖州,就讓他滾來見我,東躲西藏耗子似的。”
這聲量,就連屋外的賈無忌都一字一句聽清,他餘光看了一眼左上方,屋脊之上的人身軀一抖,腳下一滑,随後迅速穩住身,差點就摔落庭院成個狗啃泥。
...
次日,派去收取艾草的人不出一個時辰便回,虎贲軍大部分安插在城門與避疫坊,這期間不斷有人染上時疾,人手不夠,梵音親自上陣,與府上的仆役蒙着口鼻,在寂寂無人的大街上熏艾。
梵音推開一戶民舍的門,快步走向屋舍裡頭,将艾條點燃,放置桌案,随後關上所有門窗退出。
按道理避疫坊更需要人手,可李承胤不讓自個去,這樣也好,省去自己找借口。
她自行慚愧,雖沒有憂國愛民那樣的宏圖大志,但也不想為此丢了小命。
昨天收留那位老人,倒是有點用處。
她看向街角,那老者一手提着粗布袋,一手推門進屋安放艾條,也算得上是手腳麻利。
“你叫什麼名字。”
清脆女聲在背後響起,老者當即一愣,回身發覺那女郎悄無聲息站在自己身後,随後嘿嘿一笑,“老頭子無名無姓,行走江湖外号老姜頭。”
梵音捂嘴大笑,“有意思有意思,既然如此,那我便喚你老姜頭,可好?”她覺着這人實在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