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胃口還好嗎?”
“會不會感覺胃痛啊什麼的。”
方熙年想說還成吧。反正當代年輕人不都那樣,有時候胃口好,有時候胃口不好,至于胃疼什麼的——
張了張口,方熙年很莫名地就回想起來,之前在拍哪部戲時學來的一點常識,胃是情緒器官。
你不高興的話,胃也會疼的。
……後來的事方熙年也記得不太清楚了。
他就記得他說完後,那老醫師推了推自己的老花眼鏡,也不知道在病曆本上記了些什麼,寫完後就跟他說,讓他去隔壁精神科查查。
“别害怕孩子。”
“就是查查。”
老醫師安慰他說。
……
方熙年幽幽轉醒時,天已經黑了大半了。
整個房間暗沉沉的,還透着些許的冷意。
方熙年微微掀開眼皮,就看到薄邵天正坐在自己床頭。
一動不動的,還怪吓人的。
“……幹嘛啊,吓我一跳。”
他剛醒,聲音還有些含混不清。
薄邵天看他醒了,原本還想說些什麼,但聽得他這話,又稍抿緊薄唇,解釋:“我本來是想問問你,要不要吃飯的。”
“看你還在睡,就坐在這兒等了會。”
了會。
也不知道具體是多久。
“那也别跟個雕像一樣,守我邊上啊。”
“我要是心髒不好,能被你吓死過去。”
方熙年揉着眼睛,含混不清地抱怨。
薄邵天聽得微微皺眉,“……别拿這種事開玩笑。”
但還是稍稍錯開了視線,輕吐出一口氣後,問他,“渴不渴?要不要喝水?”
“……還成。不怎麼渴。”
“那要吃飯嗎?”
“……也待會吧。”
說完後卧房就死寂了下來。
清冷的月光從落地窗外洩進來,吹得窗簾都在輕輕地拂動。
方熙年沉默了會,掀起眼皮子忽然笑了笑,打趣他:“你怎麼了?”
“什麼怎麼了?”
“就是這樣啊。”
方熙年笑眯了眼,故意學了下他的樣子,“比我還不高興。”
薄邵天微微皺眉。
“别胡說。”
“哪兒胡說了。”
“你明明就是這樣兒的。”
方熙年慢悠悠地笑,故意逗他,“還不許人說。”
他心說到底生病的人是誰啊。該不會還要他反過來安慰他吧?雖說也不是不成吧,但他琢磨着這事兒,怎麼都覺得有點倒反天罡了。
“……别不高興了。”
“笑一個吧。”
方熙年說。
“……”
薄邵天笑不出來。
裝都裝不出來。
但也不想方熙年不愉快,錯開他的視線,聲音低啞着開口:“你要是不餓的話,我就自己吃了。”
“……我餓了。”
說完這話,薄邵天就起身往外頭走去了。
其實他想說他今天查了很多資料,了解到許多不可控制的軀體化反應,也看到很多發病時崩潰大哭的視頻,他問說他是不是也會這樣,他想說那些時候他很抱歉,他都沒有在他身邊。
雖說換在從前,他大概要說了。他那麼精明的一個人,自然能分辨得出這是多麼讨巧的一段話,也摸得清楚,像方熙年這樣心軟的人,聽了大概率還要反過來安慰安慰他的了。
這人是這樣的。
這人總是這樣的。
……但是他想。
方熙年已經承載不住更多的悲傷了。
薄邵天一走。
偌大的卧室陡然變得冷清起來。
方熙年面上的笑容松懈下去,看着面前洩了一地的月光,莫名有些失神。
……
唐明玉其實還打算自作主張地,給方熙年請來國外頂尖的精神科醫師好好來給他看看。但這事還是被薄邵天攔下了。
薄邵天覺得以方熙年的個性,也并不想這麼大張旗鼓地做這事。
末了還捏了捏自己的眉心,說:“這事兒你别操心了。”
“我自己會處理的。”
唐明玉隻挑了挑細長的眉,慢慢悠悠地看着他,默了良久才長歎出一口氣,準備走了。
“說你跟方熙年像吧,你們做人做事又風格迥異,我說你倆像,别人多半都要覺得我失心瘋了。”
“但要說你倆不像……”
“在我行我素這一件事上,你們倒是跟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樣。”
不過兒孫自有兒孫福吧。
他們既然不想讓她操心,那麼她也不便多管了。
又囑咐了幾句,再去同方熙年道了個别,這才走了。
方熙年還在睡,精神不佳的樣子,薄邵天還想讓他起來吃個飯什麼的,卻被唐明玉啧了一聲,薄邵天也隻好作罷。
這晚薄邵天睡在客房。
輾轉反側的,竟然怎麼也沒睡得着。
淩晨時分鬼使神差的坐了起來,皺着眉頭一步步朝主卧走去。
其實也沒想進去,但看着房門虛掩着,裡頭還透着一點光亮,薄邵天不由得望裡望了一眼。
風把門吹開了。
裡面空空蕩蕩的,竟然什麼也沒有。
刹那間,薄邵天心頭莫名緊成一團,整個人也像被抽空了所有氣力一樣的,從頭到尾地使不上力氣,隻能呆呆地伫立在原地。
“……薄邵天?”
不知過了多久。
一聲很輕很輕的聲音,從後面響起。
方熙年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見叫了一聲這人也沒反應,就伸出手來想輕輕拍一下他——
一團熱氣卻忽然包裹住了他。
薄邵天握住他的手,緊緊擁住了他,力氣很大,像是想要不管不顧地将人揉進骨血裡。但手上又沒力氣,禁锢着方熙年的胳膊微微發顫着。
方熙年還被他吓了一跳,他心說他就是大半夜餓了想去廚房找點吃的,這人怎麼搞得就像他永遠不回來了一樣。但感覺着這人情緒不太對,方熙年到底沒這麼說,隻是擡起手,輕輕拍了拍他,“……你怎麼了?”
怎麼了。
他也不知道。
他隻是突然……
有點害怕。
雖然打心底的覺得這時候不應該說這樣的話,薄邵天還是閉上眼,低啞着嗓音開口:“别不要我。”
“方熙年,别不要我。”
大概是為了透氣。
方熙年沒有關窗戶。
此時風雪一浪一浪地吹進屋子裡,刮得人骨頭都泛起森森的寒意。
薄邵天也是如今才發現,原來他并不懂他,也不了解他。他從未走近他。方熙年身上發生了太多太多他不知道的事。
作為伴侶,他一直是失職的。
方熙年想要離開他,也是很正常的事。薄邵天想。
可是不要。
不要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