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子顯一手執劍,一手甩弄着那塊刻着一個燕字的令牌,出了馬車,他率先掃視了一遍城門口迎接他們的一行人,心道奇怪:他都已經到了儋南,為何左淩雲還不見蹤影?
“李大人不必多禮。”方子顯走至李伯山面前,笑着用劍鞘抵住他的手肘,示意他起身。
李伯山呵呵直笑,心道:什麼燕王問罪,也不過是一位玩世不恭皇家子罷了。
剛一起身,他的目光是落在方子顯身上的,奈何餘光中那名黑衣女子抱手而立,光是站在那裡便可見其桀骜淩厲,太過惹眼,讓他不能忽視:“周黎!”
話音落罷,李伯山閃身到了方子顯身前:“來人!拿下她!”
儋南守衛應聲而動,剛拔刀,又聞一聲清朗男聲:“住手!李大人,周黎是本王的朋友,不知她哪裡得罪了你?”
李伯山冷笑一聲:“年初,此女潛入我府,偷竊銀錢,還差點傷了我,殿下莫被此竊賊騙了才好!”
周黎亦是冷笑一聲:“李大人忘性真大,我不是差點傷了你,分明是差點殺了你!”
“你!真是好生狂妄!”
“李大人!”方子顯攔下激憤的李伯山,“你們一人是大熙忠臣,一人是本王至交好友,這讓本王夾在中間,如何是好?”
周黎聽見至交好友四字,忍不住挑眉看了一眼方子顯 。
李伯山聞言,果真冷靜下來,思量片刻,方才開口:“殿下,下官隻是……”
方子顯複又開口:“要本王看,幹脆你二人在這裡說個明白,化幹戈為玉帛,豈不美哉?”
李伯山回想起當日擦着他脖子釘在牆上那支箭,便全身緊繃,恐懼感瞬間席卷上心頭,奈何方子顯正眉目含笑看着他,顯得頗為熱心,更何況,他就算年紀再小,也是燕王殿下呀,這豈有他拒絕的餘地?
他扯起嘴角,一半笑一半愁:“既然殿下發話,那……那些财物,就當是下官提前獻給殿下的小小心意了。”
“如此一語帶過,怎算化幹戈為玉帛?”周黎這才出聲,“李大人,您是大人有大忘吧?不記得我是為何潛入貴府的嗎?”
李伯山頓時警醒:“周姑娘,不管為何,難道偷竊就是對的嗎?”
周黎充耳未聞,隻自顧自講:“儋南有一個臨海的小漁村,村子裡的百姓以捕魚采珠為生,其中,就有一對相依為命的母女,靠母親的采珠之技,兩人日子過得也還算富足。有一日,一位高官大人為讨妾室歡心,來到小漁村,以十兩銀錢,問誰能采出一顆五分大珠?十兩銀錢可貴,可産五分大珠之地兇險,母親并不願涉險求财。那高官卻不知哪裡得的消息,強令母親出海采珠,母女倆受不住強權壓迫,隻得出海采珠。
那一日,女兒在船上等了許久,也不見母親采珠而歸,擔憂之下,亦縱身跳入海中,可她年僅十二,能帶回來的,也隻有母親以命換得的那顆大珠。女兒上岸後,本不欲賣掉母親用命換來的大珠,便謊稱母親逝世,并未采得珍珠。高官震怒,有人生怕累及漁村,提出搜身。最後,女兒不僅失去了大珠,連銀錢也未得分毫,更是被打得床都下不得。”
衆人聽完這個故事,無不唏噓,唯李伯山面色陰沉了幾分。
周黎忽而看向他,質問道:“敢問李大人!可知這高官是誰?”
李伯山冷笑一聲:“是本官又如何?我與那母女事先就有約定,是那小姑娘違約在先,竟想挾着本官大珠潛逃!而你周黎,竟想殺我府中人,強奪一粒小小珍珠!”
“好一個潛逃!”關雲早已持刀在手,怒喊一聲。
“你!你想幹什麼!?”李伯山抓住方子顯衣角,卻被方子顯巧妙掙開。
“有話好好說!”方子顯擡手,示意關雲将大刀放下,随即笑着轉向李伯山,“李大人,莫急莫急!有什麼解釋的話,慢慢說,順便……”
說着,他向城門邊上的看衆招了招手,衆人原本是在等着這些貴人說完話辦完事進城的百姓,見狀,不解其意,片刻後,隻見兩人各捧着一個木盒,恭恭敬敬到了方子顯面前。
方子顯打開其中一個木盒子,拿出一本書冊,翻看了起來,越看,他的眉目越發擰緊:“順便,給我解釋一下這些東西!”
他似是氣急,将書冊摔到了李伯山身上。
李伯山眉頭不自覺跳了一下,莫名有了一種大事不妙的感覺,他連忙接住書冊,從第一頁看起。
他的面色,由白變紅又變青:“好他個蘇天德……趙英傑……竟敢!睜眼說瞎話!”
他麻利跪下,手一張,便磕了一個:“殿下明鑒,他們這是血口噴人!”
他指向呈上書冊來的那兩人,氣急敗壞:“你!還有你!你們是誰派來的!?是蘇天德?”
“是我!李伯山,這都是本王派人搜集到的罪證,你還有什麼好解釋的?”話罷,方子顯舉出燕王令牌,“貪官佞臣,當斬不疑!”
“什麼!?”李伯山的動作頓時僵住,瞪着眼,不可思議看着方子顯的動作,簡直懷疑自己聽錯了!
直至看見方子顯果真拔出佩劍,揚手而起,他才放聲驚叫:“冤枉!冤枉啊!燕王!本官是皇上親派的知府,是朝廷命官,你膽敢……”
話還未說盡,一道銀光閃過他的眼,手起劍落,人頭與官帽便一齊落了地,一道鮮血灑落在地,有幾滴,不慎落在了持劍少年的金縷衣之上。
頓時,原本吵嚷的城門口,一片寂靜無聲,殘陽餘光灑在地上那灘血上,顯得其色近黑。
方子顯面不改色,掐了一道訣,将劍與衣袍上的血迹掃盡,才收劍入鞘。
良久,方才有人出聲:“殿……殿下,您與将士們一路奔波,想是累及,不若先入城休息,待糧草入冊,便可為百姓發下糧食。”
說話的,正是在小縣城迎接他們的何懷遠。他未曾想過,看起來這樣年紀輕輕的一個少年郎,手段卻是這樣雷厲風行!
方子顯無聲向他投去一個眼神,竟将何懷遠吓得瑟縮起來,站姿越發恭敬。
“管入冊的,是哪位?”
無人應聲。
片刻後,何懷遠才站出來:“回殿下,是李大人手下的官吏,此時……并未前來迎接殿下。”
方子顯斂眉思量片刻:“呂術!”
呂術立即上前:“在!”
“你看着何大人,拿一本新的冊子,将本次運來的糧草就地入冊。入冊的糧食,除卻運至各縣的,就地分發,運送至各縣的,必須有我們的人随行!”
“是!”
城門口的衆人聞言,無不大喜,當然,除了何懷遠一行人:“殿下,您這是要連夜……”
“何大人有何異議?”
“沒有沒有!來人,還不回去叫人來,好助殿下一臂之力!”
霎時間,原本堵在城門口的人四散紛飛,開始湧動。兵士們幫忙卸下米糧,百姓們回鄉傳播消息,不多時,城門口便火光映天,人頭攢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