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心中疑窦叢生,但梁青也覺得新皇沒必要騙他。
厚重的宮門開啟時沒有聲音,看來門軸才灌油養護。足見得新主很看重這裡住着的人的起居條件。也在這時,霞光盡處,庭院杏花影中的白衫青年聽到新皇駕臨的通傳聲。他回過頭,褒衣博帶,逆光而來,清瘦的身影依然不乏威儀,行走間一切動作都讓梁青覺得是如此熟悉。
……是太子!
伺候在太子身旁的那個太監,正是禦前太監承福!
梁青禁不住兩目泫然,縱橫的老淚很快又在春風中吹幹。
太子徑直走向了新皇,接過新皇懷裡抱着的白貓,面中帶着點似有如無的微笑。梁青無法斷定這個笑是因為貓,還是因為來者。
新皇輕撫着太子的發頂……他們如同愛人般親昵,形似夫妻。新皇輕輕拿去掉在太子發絲間的一片花瓣。兩人雖沒有言語交流,卻有種難以言喻的默契。
盡管來時梁青已經聽說太子服鸩後不記得事,可當他真正看到,又是另一種失真的感受。梁青看着這詭異的場景,總覺得像是處在幻境當中的不真實,但這的确又是事實。心中不由百感交集。
終于,太子注意到了新皇身後的梁青。
太子平靜地看着梁青,輕聲問新皇:
“這位老先生是……?”
新皇含笑解釋:
“這是工部的官員,朕想着要給鐘毓宮拆舊蓋新,讓他來看看。”
“怎麼?”新皇溫和的語氣裡藏着不可捉摸的試探,“琅玉見過此人?”
太子又望向梁青,目光在對方臉上停留片刻,卻隻是茫然。他搖搖頭,“我隻是覺得……這位老先生,很是面善。”
旋即,太子又修眉微蹙,淡淡地反對新皇剛才的提議:“這樣住着已經很好。何必大興土木。”
新皇點了點頭,隻笑不言,看上去很是由着他的性子。
隻有一炷香的時間。
新皇答應給他的時間眼看就要到了。梁青就要被迫離開。他目光在這院落裡過了一遭,不經意間看到開啟的窗牖邊,長桌上鋪着幾張宣紙,上面黑白分明,寫有字。
“殿下。”最後,梁青對着太子一揖,懇請道,“素聞懿王殿下書法絕佳。臣……臣可否求一份殿下的墨寶。”
太子有些意外,也有些困惑地望向他。
被禁止與外人接觸,其實太子也不知道外頭是如何看待他、評價他的。
新皇在這時顯得大度,将手一揚,發話道:“可以。”婢女便走進去取燕琅玉寫過的字。
取來一看,是寫着二個工整清秀的大字:
九思
君子有九思。這是太子七歲那一年,他教過太子的。
他展着紙,眼淚無聲垂落,滴在紙上,很快将墨暈開。
太子有些奇怪地望着他:“老先生……您怎麼了?”
時辰到了。
劉安給了他一個眼神,暗示他該走了。
梁青整理着複雜的心緒,收好這一份墨寶,揣在大袖中拜别新皇與前太子,而後轉身離去。
绯紅的官袍被春風褰起一角,老人蕭索的身影緩緩消失在宮門之後。
桂鴻山眯着眼睛看他離開,随後回頭,語氣裡不乏哄人的意味對燕琅玉說:
“外頭風大,進去吧。”
燕琅玉點點頭,才走出兩步卻忽然頓住腳步:
“剛才那位老先生……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
桂鴻山不着痕迹地敷衍:
“他時常出入宮闱禀奏朝事。也許是撞見過。”
“天色不早了,今夜我也歇在這裡。”
桂鴻山附在他耳側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