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桃粉瓣緩緩飄零,陰雲散盡,露出晴雲萬裡。
一份自南面來的邸報在這個晴好的日子裡送入宮中。封筒上縫着玄黃相間的絲縧,粘着雉毛。
和煦天光仿佛由此轉向陰寒。
朝德殿前明堂碩大的金絹雲龍屏風前,桂鴻山下首,坐着幾員飽經風霜的悍将——桂鴻山六大營的重将都聚集于此。
新朝以來,他鮮少有這樣鄭重召集親信舊部的時候。
邸報被拆開——桂鴻山看也不看,就教劉安遞給衆人過目。
已經是本月的第三封,内容悉數相同,桂鴻山不必再看。
“鎮南大都督特呈,‘南王’手書,請陛下禦覽。”
什麼‘南王’。
七八歲的孩子能寫幾個字?無非是韓歧的手書罷了。
手書内容,是讓桂鴻山歸還他幽禁的前旻皇太子。若“北帝”肯應允,“南國”将回以辎重金銀,槍戟馬匹,美酒歌姬……韓歧可謂是誠意十足。
鐘敏笑了:“韓歧扶立一個燕姓的小娃娃,又自封‘鎮南大都督’,謀權操柄,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抛磚引玉,幾名老将傳閱着韓歧的手書,也紛紛接話:
“聽說南面因‘正統’問題,起了幾回内讧。”
“看來韓歧難以服衆。”
桂鴻山奪京之後,一場聲勢浩蕩的慶功宴因着錢财不足,是遲遲沒有辦起來。眼看群狼躁動,局面難以穩住,但他話已放出,說要犒賞三軍。
他拿什麼犒賞?
正焦頭爛額,韓歧竟然雪中送炭,主動給他送來了。
雖然條件是拿燕琅玉來交換。
如此斡旋。
桂鴻山的手指一下下輕擊扶手上的龍頭雕,神色裡瞧不出端倪,似乎若有所思。
“諸位,不妨都一抒高見。”
桂鴻山對着舊部開口時字句沉穩,并無傲慢。衆人的意見,他事後聽或者不聽是後話,但人前面子卻給得很足。
鐘敏冷哼一聲,“那韓歧已經大發檄文,說我等是亂世豺鬣,竊國之賊……風評如此,我們要前太子已無用處。”
虎狼之師嗷嗷待哺,如此關頭,還是辎重金銀、佳釀美女實在些。
意思是讓桂鴻山把太子給人家。
桂鴻山表情不置可否,對這個答案也不予置評,目光又望向其他人。
廖東旭是桂鴻山的表叔一輩,也曾跟了其父許多年,這時開口道:
“北地山河易主。前太子還給他們,再換得幾座關鍵城池,也未嘗不可。”
“末将附議。”廖東旭的副帥接道。
“末将也附議!”又一人接言。
一番議論,都是贊成之聲。
桂鴻山面上不顯山不露水,隻是靜靜聽着,眉頭卻不免微小地皺起。
忽然有個不一樣的聲音:
“末将以為,此事還須三思。”
開口的是個二十出頭的小将,在這一衆人當中最年輕、資曆也最淺。
幾員大将并不友善的目光都望過去。
他之所以受桂鴻山器重,是當年桂鴻山詐降時,這小将也一道被俘,卻沒半點慌亂,在敵營中韬光養晦,加之有過目不忘之能,暗暗記住韓軍糧草、軍布所在。他助了桂鴻山一臂之力,教桂軍最終能成功救出俘虜,縱火燒營。
桂鴻山朝他投去的目光裡有微不可察地欣賞。不知不覺間,公與私,已經混為一談了。
“哦?”一瞥之後,桂鴻山又垂下眼睛。
顧及着其他老将的顔面,桂鴻山漫不經心地催促道:“說說看。”
“韓歧一部内讧,正是我等南伐的大好時機。太子不可還給他們,正是要他們掐得雞飛狗跳、自己人大亂陣腳之際,我等才好趁虛而入。南伐大功可成!”
說着,小将站起來,激昂地朝桂鴻山一抱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