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閉嘴,閉嘴!”陸小河的眼睛紅了,他仿佛一瞬間被激怒,如同炸毛的貓,全身的毛都豎起,“你憑什麼這麼說,她快死的時候你在哪,你隻知道抱着你的酒瓶,如果不是你,她就不會……”
啪————!
仿佛情緒到達了頂點,男人毫不猶豫地甩了一巴掌過去,他漲紅了臉,少年憤怒的聲音也在那一瞬間戛然而止。一時間,這裡隻剩下了男人拉風箱似的沉重的呼吸。
在這短短的幾秒内,攝像機給予了宋燃犀放大的單獨的特寫。
他的瞳孔甚至微微顫抖,唇角始終緊緊地抿着,恐懼、不敢置信、憎恨、憤怒,複雜的情緒交雜着在他的面孔上演。
鏡頭是輕微搖晃着的,和他勉強扶住餐桌站起的動作相呼應。“陸小河”一隻手試探着抹過人中,蹭着上面的血,臉上火辣辣的痛感使他抽搐般幾次動着頭和脖子,眼眶幾乎要流出生理性的淚水。
然而當他勉強地擡起頭時,他的目光緩緩聚焦,看清的人卻是男人身後震驚、害怕得肩膀發顫的繼母。
“陸小河”的眼睛眨得極慢,仿佛要确定她并不是幻覺,溫暖的橘黃色的燈光籠在她的身上,在他模糊的視線裡,美好得不真實。
但他很快就看清:她的表情其實是恐懼的、痛苦的。
撐在桌上的右手開始顫抖,手臂的青筋甚至因為肌肉過于緊繃而浮現,動作狂亂得仿佛此刻過快的心跳,當手指觸碰到冰涼的刀具時,“陸小河”毫不猶豫地握在手裡,并将它猛地插進眼前人的心口。
他的表情在那一瞬間幾近淡漠、冷酷,隻有眼神一閃而逝的痛苦展現出他此時此刻内心的絕望和崩潰。
“父親”驚愕得睜大了眼睛,他張開了嘴唇,喉嚨裡發出可怕的咔咔聲,卻什麼都說不出口,在抽出那把刀時,他隻有筆直地倒向“陸小河”。
如同一座山倒下,“父親”的屍體沉重地壓過來,“陸小河”被壓在身下,他精疲力竭似的倒在了地闆上,胸口的位置被鮮紅滾燙的血染紅。
炫目的燈光如同光點,閃在他的眼前,他隻是出神般睜着眼睛,一切都搖搖晃晃,如同水面上的月亮。
繼母哭着跑向了他,将他身上“父親”的屍體推開,她伏在他的身上,止不住地哭泣。
“陸小河”聽到哭聲,眷戀般将目光落在了眼前人的身上。
她淚流滿面,不住地親吻着他冰冷的臉頰和手。她蒼白的嘴唇很快就因此沾上了紅色的血,如同在吃着“陸小河”的血肉。
月光穿過窗,無聲地照亮他們的身影,仿若探照燈照過殺人現場裡僅剩的幸存者。
月色、長發、雙手。
宋燃犀在這一秒裡想到了堯新雪。
他想起黑羊四進二那一晚,他們坐在破舊出租房的窗台上作簡單的慶祝。
那時候,堯新雪整個人仿佛和漫長的黑夜相融,然而由于他那溫柔的神情以及宋燃犀下意識的信任,他更像是黑夜裡唯一的一輪月亮。
許弋在劇本裡曾經寫過一句話,後來又被删改。
女人原本應該這樣低啞地對着她年少的情人說:我在這一分鐘裡永遠愛你。
在衆目睽睽下,宋燃犀此刻卻無聲地流下了眼淚。他沒有回應女人的舉止,隻是安靜地哭着。
這是電影的幕終,卻沒有人喊咔,所有人都在此時都保持了靜默,被眼前的一幕強烈地震撼着。
原本的劇本并沒有安排陸小河的流淚,這裡是宋燃犀的即興發揮,卻完成了角色的升華。
許弋很久之後才喊了“咔”,零散的幾個工作人員也在這時不約而同鼓起了掌。
宋燃犀站起來,有些不好意思地擦了擦眼淚,他先是機械而謙虛地說謝謝,然後才走向許弋,接過許弋遞過來的紙巾和手機,随意地抹了抹臉上的血。
許弋似笑非笑地問他:“剛剛想起誰了?一下就掉眼淚了。”
“滾,那是你爹我的演技。”宋燃犀若無其事地回答道。
“對了,你剛剛的手機震了一下,好像是條特别關注的消息。”許弋沒再追問,隻是提醒道。
宋燃犀沒看手機,隻是“哦”了一聲。
啊,他成功了。宋燃犀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