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将傾時,高彥照例來診脈。
“高大夫,我腰有點疼,你來幫我看看。”
高彥聽聞,連忙俯下身來,小心翼翼地靠近謝晗的腰部,準備仔細檢查一番。
他剛伸出手,還未觸碰到謝晗,猛然間,李嶼淮如鬼魅般從他身後蹿出。還沒等他反應過來,隻覺後腦勺一陣劇痛,整個人便全身軟癱,重重地摔倒在地。
“乖孩子。”謝晗已經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着倒地的高彥。
“快走!”李嶼淮低喝一聲,率先朝後院奔去。
謝晗不敢有絲毫耽擱,緊跟在李嶼淮身後。兩人猶如敏捷的狸貓,巧妙地避開了一路上的守衛,順利地逃出了醫館。
他們一路狂奔,也不知跑了多久,終于在一個偏僻的巷子口停了下來。兩人警惕地四下張望,在确認沒有追兵追來後,才不約而同地松了一口氣。
李嶼淮倚在牆邊,臉色蒼白,唇邊卻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月光下,他的面容顯得格外俊雅。
月色舒展,清輝如席,街道靜谧。
謝晗看着李嶼淮,道:“益親王權勢極大,我倆從他手裡逃出來,他必定是要報複的。你我自此分開,各自逃命去吧。”
李嶼淮深吸一口氣,鄭重道:“我沒地方可去,能不能讓我跟着你,做個小厮我也願意。”
李嶼淮看着他,眼裡滿是迷茫、痛苦,似乎恨不能将一腔癡纏化為擁抱和親吻。
謝晗不自覺往後退了一步,道:“我不過是個養馬的,哪裡請得起小厮。況且,我看你氣度不凡,當小厮太屈才了,你還是另外謀出路,大展宏圖去吧。”
男人卻堅定道:“我要和你在一起,要不我們一起去京城,我們一起大展宏圖……”
“李校事。”謝晗突然打斷他,眼中閃過一絲淩厲。
李嶼淮一怔:“你叫我什麼?”
他還來不及做出更多反應,隻覺得腹部猛地傳來一陣鑽心的劇痛。下意識地低下頭看去,隻見謝晗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把寒光閃爍的短刀,已然狠狠刺入了自己的腹部。
謝晗冷笑:“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是誰?三年前,你用強權貶我為圉官,如今又假扮成護工來愚弄我,真當我是傻子不成?”
李嶼淮有一瞬間的失神,而後他突然笑了,“不是愚弄,是玩.弄。”
漆黑的眼睛一動不動,仿佛透過這張臉,看着另一個人。
他忍着疼痛,逼近謝晗一步,不緊不慢地說:“是想在你腿.間遊走,而我也确實那麼做了。”
昏暗中,男人臉上隻有嘲笑,像在看一隻掌中的金絲雀。
謝晗不再多言,手中匕首猛然刺入李嶼淮的腹部。鮮血汩汩流出,李嶼淮卻仍微笑着,低聲道:“這一刀,我記下了。”
此刀削鐵如泥,李嶼淮鮮血汩汩流下,而謝晗尚嫌不夠,從容地将利刃往裡又推進了一寸。
早在謝晗未到醫館時,他就聽到益親王那大嗓門叫他“李校事”,因此猜測出李嶼淮的身份。而且,益親王那個傻子,怎麼可能想到在熏香中下鎖麟囊的招數。
他忍受李嶼淮以治療為名的輕薄,就是為了出其不意,給李嶼淮緻命的一刀。
當年,作為隐鋒營指揮使,謝晗奉命接待夏朝校事李嶼淮。隻因他對着這一位極難伺候的李校事笑了笑,李嶼淮便以不喜歡他的笑容為由将他貶為了養馬官。
現在,他與李嶼淮又添了新仇!
李嶼淮痛得皺起了臉,但仍拒絕叫出聲來。
“你今天必須死!”
話音未落,短刀又狠狠刺入李嶼淮的身體。
随着利刃抽出,滾燙的鮮血如泉湧般噴濺而出,濺在謝晗的臉上,帶着溫熱的腥氣。
李嶼淮的身體緩緩倒下。
就在這時,“什麼人!”街角處一聲暴喝如驚雷般炸響,夜巡的軍士手持長槍,迅速朝着這邊奔來。
謝晗咬了咬牙,轉身便往巷子深處逃竄。他飛上屋頂後,扭頭看了他落敗的敵人一眼,然後才往自家的方向奔跑而去。
-
翌日。
益親王下獄的消息傳遍了邊城,夏國大官遇刺的消息卻毫無耳風。
謝晗花了一整天的時間到處打聽,卻隻得到李嶼淮在校事府中修養的隻言片語。
接下來,他一邊密切關注校事府動态,一邊變賣值錢之物,準備跑路。
等他覺得銀兩已經準備充足,可以向方琪坦白事情的來龍去脈,與方琪到另一個的城市開啟新生時,不幸的事卻來敲門了。
半個月後的一個清晨,穿着黑甲軍制服的高彥如同鬼魅般出現在了謝晗家的門前,重重地敲響了房門。
“主子想見你,随我走一趟吧。”高彥死死地盯着謝晗,仿佛防範着他會突然掏出匕首。
“李嶼淮……竟然沒死?”謝晗驚愕地說,一股寒意從腳底闆升到了天靈蓋。
“哼,我家主子有神靈庇佑,自然長命百歲,豈是你這等小人能輕易得逞的。”高彥回以一個充滿威脅的眼神,仿佛在宣告着謝晗即将面臨的懲罰。
“不去。”謝晗想也沒想,猛地一下關上了門,随後慌慌張張地跑回卧室,拿起早已收好的細軟,準備逃離這個是非之地。他得先去找方琪,帶方琪一起走。
他正準備沖出門去,屋外突然傳來一陣敲鑼打鼓的喧鬧聲。
謝晗眉頭一皺,心中暗自嘀咕,隻當是周圍哪家姑娘要出嫁,卻驚覺那聲音越來越近,最後竟然停在了自家門前。
緊接着,房門又一次被敲響了。
謝晗心中一陣惱怒,是誰在這個時候打擾他逃命,這可是會要了他的命啊!
他氣沖沖地推門而出,卻被眼前的景象驚得愣在了原地。
隻見門前停着一頂奢華至極的八擡大轎,轎夫們整齊排列,儀仗隊浩浩蕩蕩,将狹窄的巷口擠得滿滿當當。更有兩匹毛色油亮的紅棕色寶馬在前開道,而騎着馬走在最前面的,正是剛剛被自己拒絕的高彥。
“謝大人,又來打擾您了。”高彥翻身下馬,穩穩地站在謝晗面前,臉上似笑非笑。
謝晗摸不着頭腦,搞這麼大的陣仗,難道給将死之人送花轎,是夏國的新風?
也有不知情的圍觀群衆,還以為是謝晗要出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