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櫃的瞳孔突然收縮如針尖:"客官說笑呢,這驿站荒廢半年..."話音未落,鐵尺已挑開他右袖,小臂新鮮鞭痕滲着黃膿——正是工部特制鐵蒺藜的傷口。
後院馬棚突然傳來嘶鳴。韓昭踹開木門時,十三輛滿載青岡木的闆車正在起火,車轍印裡赤鐵礦砂泛着血光。林主事撲滅火堆,焦木中現出半塊燒融的銅牌——正面是工部印鑒,背面刻着"熒惑"二字。
子夜時分,韓昭在廂房拆解青銅羅盤。磁針突然指向窗外古槐,樹冠中驚起的夜枭爪間閃着銀光。他擲出鐵尺擊落那點銀光,竟是半枚刻着星圖的銅鑰。
"星圖對應三川河道。"林主事将銅鑰按在河防圖上,十七處險灘與星位完美重合,"若在熒惑守心之夜開閘..."
五更梆子聲裡,驿站廚房飄出蒸馍香氣。韓昭的鐵尺突然插入蒸籠,掰開的馍心露出靛藍色餡料——正是刑部文書用的毒顔料。廚娘腕間的桃木镯撞在竈台,镯心"長命百歲"的刻痕裡藏着半片青銅羅盤。
晨霧再起時,韓昭的馬車停在舊礦場。河灘淤泥中露出半截石碑,碑文記載着前朝治水能臣的事迹。當他用鐵尺刮去苔藓,最後一行小字令他瞳孔驟縮:"開皇七年,地動緻赤鐵礦脈西移三百丈。"
林主事突然指着對岸:"大人快看!"晨霧散處,本該淹沒在水下的舊堤壩赫然矗立,青岡木樁排列成北鬥七星狀。韓昭的鐵尺丈量木樁間距,二寸三的鑿痕與礦洞石壁如出一轍。
午時烈日下,韓昭站在舊堤閘口。青銅羅盤殘片在日光下投射出星圖,光影恰好籠罩閘門機括。當他将銅鑰插入鏽蝕鎖孔,地底傳來齒輪轉動的轟鳴,十七道暗渠同時開始排水。
"這才是真正的三川河道。"韓昭看着水位急速下降,露出河床密密麻麻的青銅樁,"新堤壩建在舊河道上,汛期必潰。"
未時暴雨突至,韓昭在閘房發現前朝治水圖。圖紙夾層裡掉出半封血書,字迹與鄭禹絕筆相同:"熒惑守夜,七星倒懸,三百童屍..."突然破窗而來的弩箭将血書釘在牆上,箭尾系着的銅鈴刻着鬼谷印記。
韓昭追出三裡地,刺客屍體靜靜躺在蘆葦蕩。七竅塞滿赤鐵礦砂的慘狀與鄭禹如出一轍,懷中《水經注》的批注筆迹卻讓他渾身發冷——竟與自己少年時的筆迹有八分相似。
暮色中,韓昭拆開屍體鞋履。浸透血水的鞋墊上,金線繡着半幅星圖,與青銅羅盤殘片拼合後顯出完整的"熒惑守心"天象。林主事突然指着西方:"大人快看!"
殘陽如血處,新堤壩在暴漲的河水中轟然崩塌。三百根青銅樁破水而出,每根頂端都嵌着刻星圖的銅盤。韓昭的鐵尺在銅盤上敲出商角之音,地底傳來的回聲裡,夾雜着無數孩童的嗚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