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色的光帶檢測到蘭切斯特的精神力加速了遊動,厚重的門裡傳來機械的轉動聲,一線天光漏進久不見天日的通道。
“待着别動,”蘭切斯特說,“接下來,不要看,不要聽,不要聞。”
喬伊微微皺眉,他最讨厭蘭切斯特的一點就是語焉不詳,故弄玄虛:“你說清楚——”
沉重的門打開,撲面而來的是幾乎可以把人吞噬融化的熱浪。
喬伊本能地低下身,貼住蘭切斯特的後背。
翻騰洶湧的熱流中,他感覺到有一聲極其輕微的胸腔震動。
但此時他已經無暇顧及蘭切斯特到底是在笑還是嘲諷,盡管這在喬伊眼裡沒有任何區别。
自由區所在的星球并不宜居,表面覆蓋着一望無垠的黃色塵土,除卻自由區那一片唯一的人造綠洲。地面懸殊的晝夜溫差導緻自由區人民大多生活在綠洲内部,但礙于資源匮乏,大部分人也隻是維持基本的生活水平——以喬伊的标準衡量是這樣的。
而極端複雜的人口來源構成和自由區松散到形同虛設的管理更加劇了社會秩序的紊亂,比如,喬伊在這一刻發現管理死角的下限原來可以突破人的想象。
到處是廢棄的垃圾和腐爛的動植物屍體,黑褐色的粘稠液體從腳邊流淌而過。灼熱的氣流卷起腥臭的氣味鋪天蓋地的席卷過來。
喬伊在同一時間将感官靈敏度調到最低。
他閉着眼,把自己的臉埋進了夾克裡。
蘭切斯特身上冷冽的木香在之前的打鬥中已經變得非常淺淡,被冰冷的金屬味覆蓋,在這樣的環境下,幾乎算得上讓人安心的氣味了。
喬伊抑制住想用精神力蕩平這裡的沖動,鼓起勇氣幾次想開口,都以失敗告終。
最後,他忍無可忍地扯了扯蘭切斯特的衣角。
他沒有屏蔽聽覺,相比之下,貫耳的行星風屬于尚可容忍的噪聲。
蘭切斯特的聲音通過胸腔的震動和風聲先後傳導過來:“這裡是綠洲邊緣,自由區的三不管地帶,也被稱為地獄和天堂的交界處,所有見不得光的地下交易都在這裡。”
他話音一停,踢開攔路的物體。
幹癟的斷肢骨碌碌滾到一邊,風幹的碎肉塊随着滾動剝離,散落在沙礫裡。
“黑市的消息渠道幾乎遍布所有星系,”蘭切斯特察覺到背上的人呼吸放輕,繼續說,“但值得天價的消息不多。在光腦的強監控下,他們能做的事情有限。黑市不從屬于自由區,對風險非常謹慎,在艦隊登陸前,這裡的大部分人就撤離了。”
轉進一條狹窄的巷子,聒噪的行星風被擋在了外面。
喬伊側過臉,露出一邊的眼睛,餘光掃過斑駁的沙牆。
即使遠離了那片地方,腐臭的氣味卻如影随形地刻進了喬伊的記憶。他抿着唇,沒有說話。
蘭切斯特似乎能猜中他的心事:“黑市的人看重承諾,到那裡之前,交易沒完成的人不會走。”
再轉過幾個路口,蘭切斯特徑直穿過一扇低矮的琉璃彩門。
門後是一條漆黑的小道。
石壁上點着幽暗的燈,把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
穿過一道金屬廢品串成的簾子,軍靴在木制的地闆上落下一聲響。
“不好意思,我們今天歇業。”一道慵懶的女聲從吧台後面傳來。
餘光裡門口的身影沒有動,她擡起頭,酒紅色的長發被撥到耳後,露出一雙紅色的眼睛,眼尾上挑,促狹地笑了一聲:“是你。”
蘭切斯特說:“來取東西。”
紅發女身體前傾,從吧台後探出半個身子,托着下巴饒有趣味地打量了一眼蘭切斯特,和挂在蘭切斯特身上的,細長的手臂:“剛才裡面那麼大動靜,我還以為你死了,剛想把那些東西送去回收站,沒想到——你還撿了個美人回來,對人家一見鐘情了,還是餘情未了?真難想象,你們這樣的還會——”
蘭切斯特沒有搭理紅發女的八卦:“三分鐘,我要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