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半日前,天光剛剛透過雲層顯露出來時,在芙蓉苑醒來的少年便悄悄起身,翻窗而出,徑直往外院大門處走去。
彼時,一個年輕門房剛打着哈欠從屋裡出來,便見一身墨衣的顔玉大步走了過來。
瞧那架勢,似是準備出門。
門房見了,連忙躬身過去請安:“小公子這樣早,是準備出門?”
顔玉看他一眼未曾理會,徑直從他面前過去。
那門房見他不搭理自己也不敢有任何異議,隻想起今日阖府上下都要去李尚書府上赴宴,不由跟上去提醒。
“小的聽說今日将軍、夫人均要去李府赴宴,您此時出門……”
聽小厮如此一提,原本大步往外的人忽然停下腳步來。
是啊,先前分明親口答應了阿姊要一同赴宴的。
若是阿姊醒來不知他的去向,怕是會着急。
于是便見他微微側眸看向身側,勾起一抹似有似無的笑意來。
“回頭大小姐問起,你便說我出門去尋賀禮去了,叫她不必等我,我直接往李頤鳴府上去。”
說完,不等小厮應聲,顔玉方才放心的繼續往外走了。
待出了顔府,因為時辰尚早城門尚未開啟,外面街上亦是空蕩蕩一片,除了一些賣早食的和早起遛彎兒的人外,别無他人。
顔玉一眼掃過街邊大門緊閉的各色鋪子,沒有絲毫停留的打算,隻騎着馬快速從長街上跑過,直接往李府的方向跑去。
節奏分明的馬蹄聲在空曠的街道上響起來,驚醒了無數還沉浸在睡夢中的人。
有人罵罵咧咧的開門出來,原想看看到底是何人這般早便于街市縱馬,不想待他們放眼望去時卻隻看到一道潇灑的墨色英姿,此外再無其他。
顔玉一路疾馳而來,待到了李府大門外,遠遠駐足,神色淡漠的看了眼已經着紅挂綠準備起來的李府大門,輕嗤一聲後便調轉馬頭,繞着高高的圍牆去了另一個方向。
待他行至李府一處後門,馬上少年方才棄了馬縱身躍過牆壁,幾個騰躍之後便來到李府内一座空寂但打掃的格外幹淨的院落之外。
此處正是李府老夫人吳氏的院子。
顔玉剛出現在吳老夫人的後窗外時,剛用過早膳的李頤鳴恰好過來,嶄新的袍擺一掀,大步進了院子。
自從二十二年前,李頤鳴将獨女李爍柔送去南朝和親之後,一手将李爍柔教養長大的吳氏便一病不起。
因着李爍柔出生時,李頤鳴尚在苦讀準備考取功名,其妻蔣氏既要照顧剛滿一歲的長子李玉海,又要伺候日日讀書的夫君,精力有限,一時無暇顧及新出世的女兒。
由此,身為祖母的吳氏憐惜這個剛出生的孫女兒,便将其帶在身邊親自撫養。
也正因為李頤鳴夫婦各有自己要忙碌的事,久而久之就忽略了李爍柔這個女兒,所以李爍柔的很多事情都是吳氏與李老太爺做主。
李爍柔三歲那年,李頤鳴總算高中進士,領了戶部主事一職,一路攀爬直至坐上戶部左侍郎的位子。
也不知是時運到此為止了,還是才幹确實不如他人。
李頤鳴自從坐上戶部左侍郎的椅子後便一直停頓不前,無論有何功績,都始終得不到提拔。
如此掙紮了整整十年時間。
那時,顔老将軍尚在,顔競也還是軍中一小将,尚在曆練階段。
恰逢南、魏兩國開戰,原本大魏民富兵強,此場戰役該是勝的毫無懸念。
結果臨戰前夕,先帝偏信文臣讒言,擔心顔氏擁兵自重,便派人快馬加鞭傳召顔競父子回京,将領軍之權交給了那時的陸老侯爺,也就是陸榕溪的祖父。
此後,戰事便直接偏離了原本的走向
也正是顔氏父子剛踏入盛京城那日,宮中便收到了邊關八百裡加急,老威遠侯剛愎自用中了南钊奸計,魏軍不戰而敗。
先帝無奈,隻得主動求和,派使臣前往談判。
不想那時剛坐上南朝國君之位的南钊胃口極大,直接提出要魏國割讓十城,并送一名公主前往南朝和親,否則一切免談的要求。
對于割城一項,先帝受姬柏岩等一幫文臣蠱惑,毫不猶豫的答應了。
隻是唯獨送公主前往南朝和親一項,讓他煩了難。畢竟那時端和公主尚未出生,先帝足下除了幾位皇子外并無公主。
先帝正愁沒有解決之法時,忽聽那時還隻是朝中一名小官的姬柏岩建議:“臣以為,陛下可以從宗族或朝臣中,選一名适齡的貌美女子封為公主,前往南朝和親。”
先帝一聽,頓時覺得這是個好主意。
于是,先帝當即召集群臣,推舉合适的女子出來,冊封公主,前往南朝和親。
而彼時的李爍柔,早已由祖父做主與顔競有了婚約。
且二人自定親之後便一直兩小無猜,情深意笃,眼見已經到了過大禮的階段,不想李頤鳴卻聽了好友姬柏岩的勸說。
“頤鳴兄若肯為陛下解憂,又何愁尚書之位不能由兄獨攬?”
早已盼着晉升的李頤鳴聽了此話後哪裡還坐得住,不惜冒着得罪顔氏,傷害女兒的風險,在未經過老父親的同意下,自行登門解除了李爍柔與顔競的婚約。
那一日,李頤鳴從顔府出來後便徑直入了宮。觐見陛下,表示自己有一愛女,甘願入南朝和親。
待到事情辦成,聖旨入府時,李老太爺與吳氏方才知曉自己一手疼大的孫女,竟被她父親就這般賣了。
老夫妻倆就算心有怨言,但聖旨已下,一切已是無可轉圜。
自此,李爍柔便從李氏女成了大魏公主,賜國姓,名雪玉,号景和公主。
李爍柔離府那日,看着已然坐上尚書之位的父親,悲痛欲絕的與其斷絕了父女關系。
也是李爍柔離京不久,李老太爺便氣得撒手人寰,連吳氏也中風倒下了。
面對府中如此變故,李頤鳴卻隻沉浸在自己終于坐上尚書之位的喜悅之中,心頭無一絲悲傷……
伺候吳氏的婆子捧着熬得軟爛的雞絲粥跟在李頤鳴身後進門。
待李頤鳴如往常一般行至吳氏榻前,給吳氏下跪磕頭請安之後,方才畢恭畢敬的将粥碗遞過去。
李頤鳴看也不看一眼,沉默的接過粥碗後朝婆子揮了揮手。
“出去守着,我有話要與老夫人說。”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