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景甯淡眸掃去，視線在桌上果盤處停歇一息後方收回。

信中大抵是劉勁舟及其家眷近況及報平安的話。楚辰興高采烈地念到一半揚起小腦袋望着楚弘，“父皇父皇，辰兒何時可學騎射？”

信上道，劉勁舟獨女劉盻之今歲開春時射殺了一頭三尺來高的雄鹿，而她亦不過六歲。

楚弘捏他臉蛋，“你盻之堂姐自幼射藝了得，這兩年随你舅父戍邊想必騎術都能趕超你舅父了，你而今連弓都拉不開，談何騎射？”他揚揚大笑，“你皇兄皇姐亦是五歲方能策馬，你呀，尚早！”

楚辰不樂意了，他嘟嘟嘴苦苦央求，“父皇，辰兒想學，想快快學嘛！父皇能不能給辰兒尋個教習先生？辰兒保證不半途而廢，保證好生學！辰兒也想随父皇秋獵，往歲秋獵辰兒都隻能瞧着父皇與皇兄們策馬拉弓卻什麼都做不了，着實無趣得緊。今歲秋獵，辰兒亦想上馬。辰兒想與父皇，皇兄，還有皇姐一同策馬揚鞭。”

楚弘聞之動容，他這個幼子母妃早逝，這些年來自己雖未曾苛待過他，但到底亦未給過他什麼父子之情。彼時他鮮少去碧霄殿，一方面是他不願觸景傷情，每每見到楚辰便讓他念及劉淑，念及那段他付諸一炬将劉勁舟推上去妄圖打壓何氏最後卻見效甚微的不堪歲月。

另一方面，楚辰過繼皇後，他有意隐瞞皇後非其生母之事，甚至是淡視楚辰的成長，想讓何如萱将他視如己出，期望何如萱能愛屋及烏，彌補這孩子所缺的母愛。可事實證明何如萱自始至終都在防着楚辰，唯恐他觊觎那太子之位。

曆經季湘之“死”楚弘方大徹大悟，此前的他簡直愚不可及，他怎能将期望寄托于何如萱身上呢？她隻是癡情于他罷了，這無法改變她體内流着的何氏的血脈。打斷骨頭尚且連着筋，他怎可以愚蠢到以為何如萱會念在與自己夫妻一場的情分上與何牧分道揚镳呢？

思及此楚弘眸子一寒，若非皇姐告之，他尚不知那夜“盈兒”又險些命喪停屍房。楚弘後槽牙咬得酸疼，他斂去神色迂回道，“辰兒能有此決心，父皇尤感欣慰。今方立夏，離秋獵尚有段日子，如此，辰兒可得加把勁，莫要讓父皇失望。”

“多謝父皇！”楚辰手舞足蹈，激動不已，“辰兒定不負父皇所望。”

初夏的池窪上彩蝶飛舞，蜻蜓點水，拖着炫彩尾裙的錦鯉圍繞荷葉吐着泡泡，它們三五成群，不時探出腦袋吞吸着池面的浮萍。風吹葉落，人影邁過，腳步聲驚散了魚兒。短暫的熱鬧在午膳過後歸于平靜。

何如萱立于宮門外遙望着那浩浩蕩蕩遠去的一行人，直到再不見楚弘的身影她方轉身。雍容華麗的錦陽宮正堂内一片肅然，年邁的婦人老淚縱橫，她顫巍巍跪地磕頭，“皇後娘娘明鑒，老奴所言句句屬實，先皇後幼女對桃兒有瘾疹之事乃老奴彼時親眼所見。老奴萬萬不敢欺瞞皇後娘娘！”

“屬實？”何如萱擲下茶盞冷聲道，“那本宮且問你，那賤人之女若當真食不得桃兒，适才怎還會當着本宮的面咽下桃而安然無恙！”

“這，這……”老婦啞口無言，她隻覺皇後在為難她，這有對桃兒有瘾疹的是先皇後之女楚瑤不假，與當今三殿下又有何幹？楚盈不是靜妃娘娘所生嗎？她對桃兒有無瘾疹自己又怎麼知曉？老婦摸不着頭腦。

何如萱氣極，拾起茶盞便砸在了老婦額角，碎片劃過，徒留刺目的紅。

“本宮問你，适才所見那人可與那賤人之女一般無二？”

“皇後娘娘息怒。”老婦一時吃痛，這才反應過來何如萱是何意，她原是将三殿下當做了先皇後之女！老婦心中大驚，實難想通皇後怎會有此揣測！據她所知，那先皇後幼女不是早在當年太子府大亂那日随先皇後一并去了嗎！

老婦捂着額頭大氣不敢喘，她哆哆嗦嗦道，“時隔數載，老、老奴記不大清，亦不敢妄言。不過老奴初見三殿下容貌亦覺有幾分神似先皇後……”她心虛地擡眸觀察何如萱臉色。

她老眼昏花，哪裡又是當真還記得季晴菀容貌，如何胡謅亦不過是指望皇後能留她一命。

何如萱冷眸睨着她，這話還需她說？靜妃那賤人本就有着與季晴菀相似的容貌，若非此，昔日皇帝亦不會留了牌子。楚盈是靜妃之女，她神似季晴菀她又豈會看不見？何如萱怒喝，“廢物！本宮要你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