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種難明的情愫在季湘的心頭纏繞,她唯恐楚景甯這一轉身便又是幾個春秋。季湘搖搖頭忙握住她的手,直到臉龐再次傳來那溫暖的觸感方讓她安心,她哽聲道,“不論過去多久,不論湘兒以何面目示人,湘兒在姑姑這兒亦從不曾變過。”
若是可以,她亦不想長大,她亦想回到彼時年幼,回到阿娘尚在,回到藥王谷的悠悠歲月。
楚景甯眸光閃爍,她輕笑抽手輕點季湘額頭無奈道,“湘兒又胡思亂想什麼了?本宮是想說湘兒而今已不再年幼,不似幼時那般沒羞沒臊的,是本宮思慮不周,本宮适才該出屋候着的。”
姑娘家的面薄,便是身為長輩,又是同為女子,楚靜甯覺得自己亦早該知分寸,懂進退。楚景甯心中歎氣,“是本宮讓湘兒為難了。”
季湘停頓一息反應過來,她面上一紅,上一瞬怅惘的情緒一掃而空,她挽住楚景甯臂彎,“姑姑才沒有讓湘兒為難。湘兒适才隻是……隻是覺得難為情。一想到姑姑看着,湘兒便沒來由的覺得羞。姑姑莫要多想,姑姑絕對沒有讓湘兒為難。”
季湘尤感羞澀,她心想:自己同仇姐姐、煙兒她們一道長大,年少時亦非沒有在藥王谷結伴遊水嬉戲過,甚至是同榻而卧。适才在姑姑來之前自己分明也撩起上衣給仇姐姐看過,可那時自己卻絲毫未有羞意。可到了姑姑這處便不同了。
季湘呼吸有些紊亂。但即使有些羞恥,季湘仍不覺得楚景甯的注視讓她為難。相對于為難,或許緊張與忐忑占了更多。适才她雖避開了楚景甯的觸碰,但心底卻有一個念頭在渴望着楚景甯的靠近。到底是羞恥感與理智将她拉了回來。
越回想,季湘越覺自己不該當着楚景甯生了這種心思。她看向楚景甯,随後又忙移開視線。她松開手将楚景甯帶回桌邊,“姑姑莫要再走了,湘兒很快的,夜裡涼,湘兒可不要姑姑在屋外站着。”
她說罷抓起桌上藥膏往屏風後而去。
楚景甯不再推辭,她靜坐幾息,隻待季湘重新着了外衣折返。楚景甯未久留,晚膳過後再三叮囑季湘按時上藥方離開,季湘乖巧應是,依依不舍地目送她遠去。
團雲散去,皓月高懸,季湘欣喜地跳着步子将彼時錦陽宮宮人送來的白桃賞給了小桂子和喜兒,餘下的那株靈芝她則打算待尋着時機送到紀清漓手上,左右她拿着亦是白廢,還不如放在紀清漓那兒物盡其用。
季湘坐趴在桌上,今夜之前她從未覺得這偌大個曲台殿因為某一人的離開而這般的冷清與空寂。這甚至讓她一閉上眼便能聽到院中蟋蟀落在草葉上的聲音。她将下巴擱在掌背上聆聽着獨屬于夏夜的奏曲。
她搖着腦袋輕哼起記憶中那首曲子的旋律。
“仇姐姐?”
“嗯?”
季湘正襟危坐,她眸中閃着好奇的光,“湘兒是想問,仇姐姐平素在何種境況下會害羞?”打坐的貿笠聞聲睜眸脫口而出,“這還需問?自是在煙兒那丫頭面前。”他噗嗤一笑,一粒花生旋即精準無誤地砸向了他。
貿笠反應極快,一把抓住花生剝開丢入嘴裡朝仇翎挑釁,“怎麼,我又沒說錯的。”
“貿大哥,你該多吃花生少說話。”仇翎難為情的起身推門而出。貿笠心中偷笑,他大跨步行至桌邊拍了拍季湘的肩,“夜已深,湘兒亦早些歇息。”
季湘點點頭撐起下巴看着二人漸自行遠的背影想了又想面上悄然爬上一抹绯意。
翌日早朝,颍州失蹤案因廖維的到來在朝野上下掀起軒然大波,皇帝聯合大皇子黨不斷向太子黨诘難,身在其位的董仲昌意欲推卸責任,謊稱自己今日方知此事。皇帝怒不可遏,勒令曲廣陵徹查經手此事的所有官員,一旦查明,不論官職高低即刻革職。
整個早朝下來,董仲昌都顯得驚魂未定,以何牧為首的太子黨更是臉色一個比一個難看。方一退朝何牧便氣沖沖地領着董仲昌與太子臻趕往了錦陽宮。
消息傳來時季湘正坐于鐘粹宮。屋内茶香淡淡,安慕青心不在焉地轉着手中白玉佛珠,小祥子垂首立于她身側,小桂子擡眸瞧去,季湘擱下茶盞清咳一聲,小桂子忙回神繼續禀道,“奴才瞧着該是長信宮的方向。”
曲廣陵受命調查此事是季湘意料之中的,她伸手示意小桂子退下。
屋内再次安靜下來,季湘靜默兩息道,“母妃今日喚盈兒前來所為何事不若開門見山?”她揚唇輕敲茶盞,平靜的水面晃了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