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嬷嬷拍了拍歸甯的手,安撫道:“夫人莫急,等大爺沐浴之後,你就去梳洗,老奴想辦法勸說大爺。”
歸甯仍舊不安,“嬷嬷真的有辦法?”
周嬷嬷看着自己帶大的姑娘,日日擔驚受怕,心裡一揪,道:“姑娘别怕,老身和唐媽媽都在這裡,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咱們這麼多人,想不到好辦法也能出個爛點子,今晚總能囫囵過去的。”
不多時,蕭元綽沐浴出來,身上隻穿了一件中衣,身形如松,溫潤如玉。濕漉漉的頭發挽在腦後,見歸甯有些緊張地坐在床邊,走過去将幹帕子遞過去道:“勞煩夫人幫為夫擦發吧。”
蕭元綽在床前的錦凳上坐了,歸甯站在他身後,手法甚是輕柔,一舉一動都在撩撥蕭元綽本就有些躁動的心。
周嬷嬷見狀,笑着走過來,奪過歸甯手上的帕子,“時候不早了,夫人快去沐浴,明日大爺還要早起上朝呢。”
蕭元綽沒有發話,歸甯當他默許自己離開,甚是忐忑地進了淨房,碧桃服侍她沐浴,見她有些心神不甯,不由道:“夫人是不是不舒服?”
歸甯搖頭,趴在浴桶邊,任由她幫忙洗發。今日大爺明顯是要宿在孤芳苑,碧桃打心眼裡替主子高興,手一抖,倒了大半瓶玫瑰露到浴湯裡,一時間屋内香氣四溢。
大概磨蹭了有小半個時辰,歸甯才從淨房出來,彼時蕭元綽正歪在床頭看書,擡眼一瞧,眼中閃過一絲驚豔。
眼前女子身姿窈窕,黑發如墨,容顔清麗,如朦胧月光下的出水芙蓉。細細聞去,空氣間還彌漫着沁人心脾的淡淡香氣,讓人蠢蠢欲動。
蕭元綽放下書卷,拿過碧桃手中帕子,啞聲道:“我來吧。”
修長的手指挽起濃密的長發,郎君如美玉,佳人似嬌花,外人誰看了不歎一句郎才女貌,天造地設的一對璧人?
周嬷嬷命人搬來熏籠,裡面放了炭火和熏香,又搬來小兀凳,讓歸甯坐在一旁,烘幹長發。
南煙端來一盞桂皮蜜水,沐浴出來的歸甯有些渴,幾口喝完了。蕭元綽覺得可能吃得有些鹹,也有些口渴,先是喝了一盞,仍覺不夠,又一連讓南煙倒了兩盞。
已是亥時,蕭元綽最先打破安靜,起身一把将歸甯抱到床上,将她塞進裡邊的被子裡,輕輕拍了拍,道:“好好睡吧,我睡外邊。”
言罷,起身熄了床邊的燈盞,自己裹着被子躺了下去。很快,剛沾到枕頭邊的歸甯就聽到旁邊細微的鼾聲傳出,真是老天保佑,竟然不需要她多一句廢話,他就識趣地睡着了!
她局促不安的心終于慢慢鎮定下來,小心翼翼地挪到拔步床的最裡側,閉上了眼睛。
前世種種一直在腦中盤旋。她已經說不清,那相敬如賓裡,到底是算計多,還是情分多。
他明明知道,為了求一個孩子,她虔誠的頂着滂沱大雨,從山腳,三步一叩首磕頭磕到山頂,隻為求送子觀音的垂簾。
一個老和尚給她蔔卦,說她有前世的罪業要償還,此生與孩子無緣。若想改命,需經曆切膚之痛,接受上蒼懲罰,方能修成正果。
他給蔔了一個吉日,那日天雷滾滾,大雨滂沱,山間還有冰雹,他說,要在這樣上天降罰的日子,虔誠悔過,方能洗去前世罪孽,獲得佛祖的原諒。
那天的雨下了一日一夜,她從山腳爬到山頂,幾乎廢掉了半條命。回來後高燒不退,胡言亂語,險些一腳踏進鬼門關。
那時楊老夫人還活着,聽了信兒之後,拿着閣老的印信,請了太醫院官級最高醫術最好的院使來給她瞧病,那院使命自己的關門弟子足足守了她五天,她才挺過來。
寂寂黑夜裡,真真實實上演了同床異夢的戲碼。一人酣然入夢,夢中香車美人,笑語盈盈。一人淚如雨下,往事不堪回首,相逢是孽緣。
給歸甯蔔卦的老和尚,是明淵寺的一名執事,與後山那個與人配藥的老和尚不同,前者是明淵寺弟子,後者隻是冒充明淵寺弟子身份,做謀财害命的勾當。
不過鄧氏常去明淵寺上香,出手向來大方。歸甯今日想起此事,甚是懷疑前世那老和尚是故意折騰她。
都怪她對蕭元綽太過用心,忽略了很多事。
心事重重的歸甯直到四更天才迷糊過去,隐約聽見有人在床頭喊蕭元綽起床,“大爺,該起來上朝了。”
自從歸來後,蕭元綽從來沒睡這麼踏實過,一覺醒來神清氣爽,披衣下床,借着床幔外昏黃的燭光,看到縮在床角的歸甯,心中一緊。
暗暗歎了一聲,連人帶被将人抱出來些許。歸甯不悅地哼了一聲,迷迷糊糊不願醒來。
蕭元綽将她的腦袋從被子中剝出來,低頭吻過她光潔的額頭,輕柔安撫道:“睡吧。”
簡單梳洗之後,蕭元綽去上朝了。歸甯沒有似前世那般,日日陪他早起,為他穿衣,送他出門,而是一直賴到辰時才起。
還要去給婆母請安,歸甯暗怪南煙,“怎麼不早喊我?”
南煙笑道:“大爺吩咐了,天寒地凍的,夫人又日日操勞,不必早起。他會去給太夫人說,暫時免了夫人的晨昏定省先,讓您好好歇幾日。”
歸甯苦笑,或許這就是他認為的補償吧。可比起曾經受過的罪,這算得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