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了多日的樂巧高燒已退，隻是咳得很厲害。歸甯來時，她正坐在門檻上曬太陽，似乎是想通了。

那日從趙家出來，歸甯就将那小丫頭的事說給了樂巧，一直在等待樂巧的回複。

見到歸甯，樂巧沒有拐彎抹角，而是直言道：“我要回趙家。”

歸甯一愣，“你不怕再被算計一次？”

樂巧迎向冬日裡明燦燦的陽光，擦去眼角的一滴淚，堅定道：“我要為我自己和那個被我連累的丫頭，讨回一個公道。若是這樣窩窩囊囊的活下去，還不如一頭撞死。”

“你打算什麼時候走？”

樂巧一開口就止不住咳，好一陣才止住道：“明天。大年三十吃團圓飯的晚上，我去敲趙府的門。”

歸甯不忍，“不如再養一養身子吧。”

樂巧卻笑了，“天寒地凍的臘月，一個孤苦伶仃的弱女子，在外邊飄零十多天，還能氣色紅潤的回去，那才是怪事。”

大年二十九，除夕的前一日，歸甯陪着樂巧，在倚梅園吃了一頓午飯。

與别處的熱鬧喜慶的不同，這裡雖也是有酒有肉，豐盛異常，卻無端地透着一股濃濃的哀怨。

歸甯給樂巧盛湯，最後一次勸道：“我能力有限，許不了你太多，可你若是想尋個山清水秀的地方，找個好人嫁了，安安穩穩過日子，我還是能辦到的。”

“我可以托人給你一個新的身份，保證不會有人知道你的過往。”

她前世吃過虧，知道樂巧這樣無依無靠的人回去，唯一的下場就是被無情的亂流吞沒，留不下一點兒痕迹。

歸甯自身都難保，實在給不了樂巧太多的幫助。

樂巧聞言，站起身來，突然噗通一聲跪下，道：“夫人的恩情我無以報答，夫人已經幫過我一次，可我還想鬥膽求夫人再幫我一次。”

說完這一句，她又開始咳起來，歸甯彎身扶她起來，“地上涼，起來說吧，能幫你的我一定盡力。”

樂巧拂開她的手，繼續跪在地上，“夫人，萬一我沒能熬到最後一刻，日後若有機會，還求夫人還我一個公道。我不為難夫人，我等着天道輪回的那一日，期望有個人能為我說句話，也不枉我來人間這一遭。”

歸甯含淚點頭，“你放心，快起來吧。”拉她起身，一下下幫她順着後背，緩解咳嗽帶來的不适。

歸甯看樂巧，就像是看前世那個瀕死掙紮的自己，抱着必死之心，也要為自己，為那個小丫頭讨一個說法。

幾人用完中飯，歸甯猜測蕭元綽可能已經回府了，不敢耽擱太久，命人将柳媽媽贖回來的東西搬上車，準備回府。

樂巧見這些東西都甚是名貴，不由多了一句嘴，“這是要送去哪裡？”

南煙被歸甯說教了幾次，不敢亂說，跟随出來的唐媽媽是個暴脾氣，早就憋了一肚子火氣，“還能是什麼？吳明從庫房裡偷出來的東西，都抵押給了當鋪，大爺忙于公務，顧不上去贖。”

“當初說好的是活當，還給寬限了兩個月，再拖下去就成死當了，有些東西傳到别人手上，蕭府就成笑話了。姑娘看不過去，先給贖了出來，拿自己的嫁妝填補這樣的窟窿。真好比那肉包子打……”

不待唐媽媽說完，歸甯急忙制止道，“媽媽别氣，我這麼做自有我的道理。有些是外祖母的愛物，我總不能眼睜睜看着它落入别人手之手。”

便是已經出了蕭家的宋娘子看到了，也會拿錢去贖回來，怎麼說她也是蕭家出來的姑娘。就是為了宋娘子，也該做這件事，唐媽媽重重歎口氣，“姑娘就當我沒說。”

歸甯看向樂巧，語重心長道：“小人畏威不畏德，我們是鬥不過的，所以回去之後，别處處針對蕭元荷。小不忍則亂大謀。”

樂巧隻是點了點頭，未多言語。

歸甯又道：“我在正通錢莊以你的名義存了一筆錢，你在趙府站穩腳跟後，需要的時候可以去取。我隻能幫你這麼多了，後會有期。”

歸甯要去抱一抱樂巧，樂巧覺得自己是個不幹淨的人，本能地往後躲閃，還是被歸甯一把拽入懷裡，“要好好保重，活着最重要。”

樂巧淚眼朦胧，有些哽咽道：“夫人這麼好，蕭家真是眼瞎。”

兩個同是淪落人的女子，用微弱的光，照亮了彼此，好不容易可以喘口氣，卻又不得不奔向困住她們的牢籠。

歸甯登車離去，駛向那個她做夢都想逃出來的虎穴。

蕭元綽與同僚去酒肆小聚，還未歸，歸甯命人将東西送回了自己的院子。

當日，蕭元綽喝多了，被人扛着回來的，晚上就宿在了前院。他吵吵着想去後院，文軒還要擡着人往後院走，秦三卻道：“大爺剛剛吐了，再吹了冷風可不好。”

于是，蕭元綽被送回了前院的書房。歸甯得了信，命人送去了醒酒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