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被打開,一陣勁風頓時灌入屋内,随之而來的還有一位老人,隻見他右手拿着一把掃帚,直指前方;左手拿着個大喇吧,眼晴怒視前方,有力地吼道:“你個小鼈孫兒,大半夜跑他家裡來做甚?是不是看他眼睛瞎了跑進來偷東西?告訴你,像你樣的小兔崽子我見得多了!”
此時,燈已被打開,程玦還未适應這突如其來的慘白燈光,便先向前邁了一步——他用腳,擋住了那把在大爺進門前,就被他踢到角落裡的刀:
程玦深吸一口氣,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自然、平和,他微笑着說道:“大爺,我不是……”
“誰你大爺?别跟你爺爺這兒攀親戚!老實說,進來作甚!”大爺朝程玦的方向胡亂揮着掃帚,掀起一陣陣風。
他今年已經七十了,駝着背,還有腰間盤突出,腿腳也不怎麼好……而面前這小鼈孫,高了自己半個身子,比那門框還高些!
大爺心裡有些犯怵,可是……
回頭看了看被自己拽到了身後的小瞎子 ,又看了看面前高大的小鼈孫,自己那佝偻的背挺得直了些,揮舞着掃帚又往前走了兩步:“小鼈孫兒,說不清楚老子報警了!”
程玦深吸一口氣,再次擡起頭時,換上那一副标準的笑容:“大爺,您誤會了,我是隔壁天江中學高二的學生,剛下晚自習,書包裡有我的證件。
“今天身體不舒服,頭有些暈,就走錯了街道,轉悠了幾下,沒成想這位——”
程玦看着筆直地站在大爺身後的人——這瞎子倒是完全沒了剛才那驚謊失措的樣子,甚至面上還微微帶着笑。
那笑,程玦看着詭異,總覺得瞎子那雙眼睛正在直勾勾得盯着他。
“這位……兄弟,一進門,我吓了一大跳,才回過神來走錯了。”程玦判斷不出這人比自己大還是小,便斟酌着用詞。
程玦強行冷靜下來,看大爺和那瞎子的反應,他竟覺得這大爺有些眼熟,還未等他開口,便聽得這大爺問道:“天江中學?不對……不對不對,我見過你,你是那個……”大爺緩緩放下掃帚,皺着眉。
程玦笑着等待着大爺的下文,他中考時以本市第一的成績,考入天江中學,高一的時候代表學校參加生物競賽,便拿了省二。那時便上了新聞,這老大爺對自己的印象,估計就是從那時來的吧。
“你不就是那個……”
程玦微笑點頭。
“那個在路邊邊看片邊攬客那小夥子嗎?”大爺揮舞着掃帚,擺出戰鬥的姿态,“到一個瞎子家裡做鴨!有手有腳有眼睛,不知道找個正經工作!”
程玦:“……”
“行了,你什麼都别說了,随你進來是不是走錯,該說什麼和警察說去吧!”
他看着這白胡茬,這大喇叭,終于是想起了這老大爺——
這不就是剛才騎三輪車賣水果那老大爺嗎,此時那别在三輪車後的喇叭,正被他端在手上,聲音透過喇叭吼向他,震耳欲聾。
大爺掏出手機欲報警。
“我不是……”
眼看即将越描越黑,程玦剛要開口,便聽到大爺身後傳來一聲嗤笑聲。
瞎子捂着嘴笑,他臉上那塊陳年的舊疤被擠得發皺。他雙眼睛生得真是好看,笑起來時彎彎的;不笑時,随意眨一眨眼,那眼皮便如平扇開合,竟也讓人覺得是含着笑意的……
如果沒有那道疤,真的會是那種,走在路上都不由得慢下腳步來多來兩眼的程度。
瞎子拍了拍老大爺按在撥号鍵上的手,走上前來;“吳大爺,誤會。剛剛怪我沒聽出來,這孩子我認識。”
程玦挑了挑眉,他可不記得什麼親戚朋友裡,有這麼一号臉上長着疤的瞎子。
“這小子叫林循,我堂哥家的孩子,随他媽姓,轉過來上的高中……我哥嫂他倆忙,在外地打着工呢,也沒時間管着孩子。
“高二呢 ,耽誤不得,這不,就讓他繼續來我這兒念。”
瞎子走向程玦,伸手朝他的肩膀拍去……卻拍到了他的肩胛骨:“真是……長大了。”
程玦被他冰冷的手激得渾身一顫,沒躲開。
是認錯了?還是這瞎子早就知道了,在幫他隐瞞?亦或是現在抓沒有證據,想先順着自己?
吳四軍聽了這話,拿着掃帚的手徹底軟下來,垂在身旁。他把那喇叭往瞎子的桌上一扔,拉開凳子便坐了下來。
不過那右手卻還緊握着掃帚柄。
見大爺稍放下了點兒戒心,程玦便順着瞎子的話:“堂叔?”
瞎子笑着點點頭。
“吳大爺,您放心吧,這孩子的聲音我認得,都多少年沒見了,這孩子估計也忘了我長什麼樣,但他多說了幾句,我還是能聽得出人的。”
“真這麼靈?”吳四軍摸了摸那紮手的白胡茬。
這瞎子的耳力他是知道的,熟的人,隔壁搓麻将的張大媽,對面賣煎餅的李大嬸,随便在這瞎子門口踢兩步,他就能聽出來是誰。
不過吳四軍還是不放心。
“你你……你再給他爸媽打個電話,這小鼈孫老子看他不順眼,誰知道你這瞎子聽沒聽錯。”
瞎子一聳肩:“能打早打了,我堂哥嫂這倆人也是倆不牢靠的,光說等孩子上了高中讓他過來,也沒個準信兒,說完這倆人就沒影了。
程玦懸在喉嚨口的那口氣呼出去了一半,他進門前屬實沒想到,被發現後還能這麼順利。
得先順着這瞎子的話,讓這老頭回去。
瞎子:“小時候和我可親了,沒想到長大了見了我都認不出來——诶,你還記不記得,你三歲那年,我抱着你,你拉了我一身,我想放你下去你還死活不肯,非要撅着個屁股在我身上蹭幹淨了才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