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一陣一陣詭異的風“嗚——嗚——”，聲音由輕到響，由沉到尖，像是個尖嘴猴腮的老巫婆，伸出細長的爪子，在窗子的玻璃上有規律地撓着。

這陣詭異的風聲後，帶起了瞎子旁邊生鏽的窗子邊框碰撞的“砰砰”聲。風聲之後是碰撞聲，然後風聲。

程玦轉頭，看着躺在自己身邊，躺在床沿的瞎子。

瞎子背對着他，把自己縮成一個球，身體不住地顫抖，像是冷的，連帶着兩人身上蓋的那條被子也在抖。

待那瞎子呼吸平穩，程玦起身。掀開被子，又輕輕掀開側躺着的瞎子的衣服。

随着上衣被一點一點，卷上去，瞎子整個背露了出來。

任程玦隻是借着窗外的弱光這麼草草地看了幾眼，也不免被驚到了——

瞎子背上布滿了縱橫交錯的傷疤，傷口已經長得很好了，看起來傷是多年前留下的……時間也對上了。

程玦躺了回去，又把被子往瞎子那兒勻了勻，離他遠了點。背對着那抖得吓人的瞎子，閉上了眼睛。

窗子的邊框還在互相撞着，響着。

這風居然不是打在自己身上的。

程玦很快就睡着了。

他睡得很死，呼噜聲均勻，因此根本沒聽到，在确認他睡着後，身旁的瞎子坐了起來。

瞎子靜靜感受着衣角上殘留着的少年的體溫後，伸出腳在地上探了探，待探到了一雙棉都已經穿得發硬的拖鞋，瞎子穿上他，起身，下床。

他走得很慢，每一步之間幾乎隻向前移了半個腳掌；他走得很輕，連地面上落着的塵埃也不曾被驚動。

瞎子就這樣走着，直到他的腳踢到了一個硬硬的長條狀金屬質品——

“唰——”

瞎子蹲下身，摸索了一下，摸到了一把水果刀。刀反射着月亮的光芒，在被瞎子撿起後，又不斷地被他用指腹摩挲着刀面。

若是瞎子不瞎，他就能看見那刀面上，映美自己的眼，映着自己的唇。

突然，那刀面上的半張人臉有了變化。那眼角彎了下來，唇角彎了上去。

瞎子笑着彎下身子，輕輕把刀放回了原處。

腳步聲漸遠，混着卧室傳來的呼噜聲，那刀仍舊那麼安靜地躺在那裡。

似乎一切都沒發生一樣。

……

“求求您……”

面前一片漆黑，究竟是誰在說話？

程玦像是來到了一間沒開燈的屋子，女人的聲音幽幽地從屋内傳來，帶起一點回聲。他隻能伸出雙手，半步半步地往前挪動。

“求求您！”

這聲音虛弱，蒼老，帶着一點南方那邊的口音

……自己不是在瞎子家，和瞎子睡在一起嗎？

他還記得瞎子背對着自己躺在自己身旁，這人的身體仿佛一塊巨大的寒冰，偏偏這冰塊還不老實，睡着睡着，便往程玦的方向蛄蛹，把他好不容易捂熱的半邊被子也變得冰冷。

程玦不知把瞎子推回去多少次，還有一次用力過猛，直接推下了床，瞎子“撲通”一聲，下巴磕在了冰涼的地面上。

“求求您……求求您……”

程玦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去，那女人的聲音越來越大，聲音越來越急促，語速越來越快……

“求求您！”

燈亮了。

奇怪，程玦竟不覺得刺眼，眼珠子不受控制地轉動——他看到了那個聲音的來源。

一個面色蠟黃，形容枯槁的女人，跪在他的身邊，面朝前方。那女人的眼睛仿佛不會眨，不會轉，就那麼呆呆地，像一座木雕般，直視着前方。

程玦順着那個女人的目光看去，頓時瞪大了眼睛——

女人的面前，那個女人一直直視着的東西是……一隻斷手！

女人跪着，膝行着，靠近斷手。她膝行的速度簡直不像是人類，近乎是程玦眨了兩下眼，她便已經出現在了斷手的旁邊。

她像是什麼也不知道，像是喪屍，又像是被設好了程序，重複着“求求你”，隻有那張枯黃的臉上不斷滾落的淚，證明着，她還活着。

突然，女人轉過頭，站起身。

程玦略有不解，自己居然需要仰着頭，才能看全女人可怖的臉。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這手小巧，手指粗短，明顯是個孩子的手。

而還來不及等他細想，女人那雙幹枯的手像是瘋了般朝他飛了過來！程玦當即立斷，立刻邁開小短腿，撲騰着朝大門跑去，朝門外的黑暗跑去。

可他怎能跑得過飛過來的那雙手。

身後一股強力，把他撲倒在地，面女人飛過來的那雙手，已成了白骨。

白骨手張開，撫着程玦的脖子，然後，猛地握緊！

“呃……”程玦掰不開那雙手。

他拼了命地尖叫，卻發現自己的喉嚨根本發不出聲音，隻能發出“嗚——呃——”的不似人的怪叫。

漸漸地，那雙白骨手竟松了松，程玦抓住時機，握住那白骨，用力一折——

“啊！”

白骨叫了？

不對……程玦竭力睜開眼，那白骨逐漸撕裂成白光，白光逐漸擴展成白色的平面，最後，程玦的雙眼終于亮了起來。

白光散去，程玦終于醒了。

窗外大亮，陽光透過滿是灰塵的窗打進來，程玦躺着的這個視角，正好夠很上白光在窗子上反出的亮光，刺得他不禁閉了閉眼。

“啊！嘶……”

瞎子捂着手腕，縮在床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