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面包吐出來，趕快！”程玦邊打着電話邊往外走，“媽的……”

照常，俞棄生拍了自己的晚飯短信發給了程玦，那是隔壁零食店小男孩送的。那小男放了學，蹦蹦跳跳地來到盲人按摩店，書包上挂着的小挂飾随着小孩蹦哒着向前，發出清脆的“叮當”聲。

俞棄生正給一位腰扭傷的大姨按着，大姨趴在按摩床上，雖是看不見，但也笑aa着：“這孩子真可愛，多喜歡你。”

俞棄生哈哈笑着。

“我家小孫子，要是有這孩子這麼乖那就好喽……那小子啊，寫個作業把他媽氣得不行……”

小男孩把面包遞給俞棄生，趴在按摩床上聽了一會，關門走了。

“您都有孫子了嗎？您聲音這麼年輕，我還以為您沒結婚呢。”俞棄生故作驚訝。

“哈哈哈哈，你這小年輕，我孫子都上小學喽……”

二人笑着，絲毫未注意到窗外那雙撲閃着的大眼睛……

“吐出來？你也要吃？”

“不是……”

排隊時人聲嘈雜，幸虧手機調了振動，一感到褲腿處的酥麻，便看到了那張帶着黑白斑的面包。

面包已經被吃了一半了，被人重新包裝在塑料紙裡，用金黃色的塑料紮帶紮好，被擺在桌子上，正對着老年機的攝像頭，照了一張相。

和其他拍過來的或缺了一角，或聚焦不對的照片不同，面包被擺得很正。程玦幾乎能想象到那人不斷拿手摸着面包，又摸着攝像頭，比劃了無數遍。

才拍下這張照片。

“發黴了，有毒。你現在去衛生間催吐，”程玦邊往校門口狂奔，邊道，“叔，放我出去，家裡有急事兒……不是沒跟你說話。”

門衛大叔點了根煙，彈了彈煙灰：“同學，假條呢？”

“假條？”

“出門得有假條啊，”門衛大叔又吐了口煙，“這麼多學生，來撒謊跑出去玩的我也不是沒見過，出去了出事兒了，誰來擔這個責任呢？”

“我擔用不着你管！”

門衛大叔擺擺手：“不得行不得行……”

剛吸了口煙，打算教育一下這明顯是“逃課”的問題青少年，就見這學生向大門的反方向跑去。大叔皺了皺眉，把熄了的煙屁股掐滅，随手一扔。

迷途知反呐……也不失為一種好事。

程玦來到教師辦公樓的矮牆邊，把手機往兜裡一揣，向上一躍，便夠到了牆的頂端。被碎玻璃劃出來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他雙手往上一拉，整個人便站在了牆上。

跳下牆，他趕緊騎上自行車。

“吐了嗎？”

“嗯……”

聲音聽起來啞啞的，沒什麼力氣。

“喝點水，再來一次。”

“沒力氣吐。”

“沒力氣吐也要吐！肚子疼不疼？”

“……一點點。”

程玦“啧”了一聲，把那輛鏽迹斑斑的自行車騎得“吱呀吱呀”，直朝着西寺巷而去。

“聽我的好嗎……”

那袋面包吃了有一會了，俞棄生吃了一半，才想起來給面包好好拍一張照片，因此當他開始腹痛時，程玦的電話才打來。

他趴在馬桶上，吐得昏天黑地，幾乎要把前天喝得水都給吐出來了。吐得他雙腿發軟，實在沒力氣再回廚房倒杯水了。

“好吧。”

俞棄生又去喝了一杯水。

不知道過了多久，俞棄生瑟瑟發抖地在角落裡，身上滿是嘔吐物。他想站起來，趴到洗水台上，趴到馬桶上繼續吐，緩解一下腹部的絞痛。

可怎麼也站不起來。

俞棄生試了幾次，放棄了。卻在這時趕到自己憑空站了起來，他伸腿踢了兩下。腿沒用力……難道是自己死了，飛起來了？

“别踢我。”

程玦架起俞棄生，把他架在自己背上，背起他便往門外狂奔。他把這已經吐的軟綿綿的人橫着扛在自己背上，又覺着不妥，換成了背的姿勢。随着跑動，身上人一颠一颠的，估計也不會太舒服。

程玦脫下俞棄生的那件，已經被吐得一塌糊塗的毛衣，給他套上了自己的毛衣和沖鋒衣。

衣服大了，松松垮垮地套在俞棄生身上，領口袖口大了一圈。程玦給他攏了攏領口，擔憂地看着那棵被寒風吹得東倒西歪的大榕樹。

俞棄生被安置在自行車後座的時候，已經被腹痛折磨得無精打采了，手無力地摟着前座程玦的腰，整個身子的重量，都向前靠在了他的身上。

“别睡着，别掉下去，”程玦邊蹬着自行車，邊牽着俞棄生的手又往自己的身上放了放，那手軟趴趴的，實在無力。

“今天在按摩店裡的那個小男孩呢？和我聊聊他？”程玦猛地踩着自行車，嘴上還在不停地找着話題。

自行車的速度太快了，寒風便如刀般割着、刮着程玦的眼球。冬天，天黑得早，路燈卻還未亮起，程玦隻能拼命地睜開眼，就着街邊人家點的燈，看清黑暗下的坑窪。

“你把眼睛閉上，太冷了。”程玦說道。

随後便是路口橫沖出來的貨車，拉着煤急拐。程玦罵了一聲草，車把上一個急刹，便感到後邊那人的頭重重在自己背上磕了不下。

“……那個小孩兒……恩将仇報……我還請他吃過糖呢。”

“是嗎，”程玦氣喘籲籲，他身上隻剩一件單衣，被汗水浸透，竟也不覺得熱，“我看那面包，好像隻有裡面是黑的，說不定他也不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