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棄生又搖了搖頭。
随後,他便又趴在程玦的背上,不住地幹嘔了起來。已經吐不出什麼了,胃裡的水也被吐了個幹淨,隻剩下嘴裡的唾液。
吐完一陣後,俞棄生重重喘着粗氣,不久便又是一陣幹嘔。
幹嘔聲和自行鍊條磨擦的聲音混在一起,随着幹嘔聲漸漸輕下去,鍊條磨擦聲欲發急促。
“啪!”
鍊條斷了。
後面一段路,是程玦背着俞棄生走的,走過那坐大橋,隻要再穿過那幾座工廠,郊區便在身後了。
之後便離市裡的大醫院不遠了。
“你說,你怎麼總是多災多難的?”程玦喘着氣。
俞棄生僅有力氣動了動嘴唇。
“你知道‘避谶嗎?’”程玦自顧自地說着,“有些人想要得到家人關心,整天說道‘我要是死了……’,其實并不是真想死,”程玦的腳步有些發酸,“隻是想得到家人的注意罷了。
“但是啊,說的次數多了,說話聲音大了,被閻王爺聽到了,是要成真的。”
背上的人動了動,應了一聲。
見他來了興緻,程玦接着說道:“就比如你的名字,一聽就讓人想到‘生’的背面,不好。或許你可以向陳旺那樣,改個諧音字,寓意變好了,又能騙過閻王爺。”
遠處的工廠處,燈蒙蒙的,随着程玦在黑夜裡腳步響亮的落地聲,那燈漸漸清晰明亮了起來。
程玦感到肩上那人的嘴唇動了動。
他托着俞棄生的腿,調整了一下背的姿勢,耳朵湊近了他的嘴,聽清了他的話:“旺夫的……旺,他家裡人改的。”
那光亮的全貌逐漸顯露出來,是一輛車,車身通黑,後車燈上有一些微小的劃痕,就這麼停在工廠旁邊。
一個男人,站在車旁,嘴裡叼着煙,卻沒有點燃,不知在和車裡,坐在副駕上的女人說着什麼。
二人年紀都不小,男人長滿胡茬,遠遠就着燈也能看見灰白的頭發,女人化了淡妝,眼角卻仍能看得見細紋。她染了一頭棕發,舉手投足間盡顯氣稚。看上去,兩人像是夫妻關系。
“打擾一下……”程玦平複内心,露出微笑,“我的朋友食物中毒,能不能麻煩送我們去太康醫院?
“車到了我會付路費,我和他坐在一起,保證他不會吐在車上……能不能……”
若是俞棄生能看見,有力氣睜眼,肯定會調侃程玦這笑容難看,拼命把嘴角往上扯,眼睛裡卻像是下一秒就要湧出眼淚。程玦滿臉灰塵,身上披着校服,托起俞棄生的手在這一段路上早已被凍得血液都凝固了。
明洪把嘴裡的煙挂到耳上,輕輕咳了兩聲,向程玦表明了拒絕的原因。
二人是夫妻,因為一些原因發生了口角,現在并不希望旁人來打擾。程玦緊咬着嘴唇,轉頭看向女人,卻發現女人正呆呆地看着自己。
“你叫什麼名字?”方芝問道。
“你還真想多管閑事?”明洪的煙已點燃,不耐煩地彈了彈煙灰。
程玦做了自我介紹,極盡誠懇詳細,生怕二人懷疑,半晌,他輕聲開口:“……行嗎?”
明洪沒說話,吸了口煙,吐出的煙霧被車燈照着,也照亮了他那件染了色的白襯衫,明洪用被煙油熏黃了的手指尖捏了捏眉頭。
聽到了動靜,俞棄生輕輕擡起頭,臉埋在程玦肩窩裡睡久了,臉頰上紅紅的印子尤為明顯。程玦肩上一輕,便偏過頭,輕聲對俞棄生說着什麼。
他的臉愈發地白了,胃部不停地抽動,嘔吐像是止不住。
明洪看了一眼方芝,臉色怪異:“……小俞?”
程玦像是看到了一絲希望,向前明洪走了兩步:“您……您認識他?他眼睛看不見,吃錯了東西……能不能求求您……”
明洪沒說話,把帶着火星的煙蒂往腳底下一碾,沖那雙滿是緊張的眼睛與他背上那人一招手,坐上了駕駛位。
醫院裡,洗胃的管子從鼻腔插入,直入胃中。程玦緊緊握着俞棄生的手,手掌緊貼處出的汗,不知是俞棄生疼出來的,還是程玦急出來的。
“給你長個教訓。”程玦看着那雙無神的眼睛,随着胃管插入不斷地震顫,進而變得通紅。
抽回手,程玦揉了揉通紅的眼眶,滿是疲态地,他的表情像是要哭又要笑出來:“難受了就記住了,以後多長個心眼兒。”俞棄生的手伸出,不斷地在空中摸索着,時而又因洗胃難耐的痛苦而哼出聲。
他輕輕掙紮着,終于讓他抓住了程玦的一片衣角。
似乎是有話要說……程玦走上前,看着俞棄生因難受而脫力,最後隻能用盡力氣做出一個口型——
“停……下……”
程玦伸手輕輕一拍,把衣角上抓着的手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