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利院還是有健全的小孩的,”程玦看着手裡那張照片,盯着照片上男孩那隻摟着程玦的手臂,“不過看這張的背景,不太像是在福利院門口拍的。”
“不太像……我沒什麼自己的照片,都是和我幫助過的孩子們拍的……等等。”
俞棄生擡頭,拿掉了程玦撫在自己額上的那隻手:“我們也來拍張照吧!”
“為什麼?”
“我幫助過的那些孩子,都會拉着我和他們拍照。”
“可我不是。”
俞棄生揉了揉額上的鼓包:“怎麼就不是了,我盒子的錢是你偷拿的,就當是我資助你上學的錢……算了算了,不拍就不拍吧。”
他像是很理解似的,拍了拍程玦的肩膀:“雖然聽陳旺說,你長得确實勉強能看,不過和我同框,對比之下的确是會顯得你略醜三分,理解。”
程玦看了看俞棄生臉上的那道疤,移開了眼,正想繼續看看張照片,回憶一下照片上的人,那照片便一把被俞棄生搶了過去。
俞棄生在照片的角邊上一摸,道:“這張是我和一個小同學照的,我當時一直以為弄我丢了,沒想到居然在這兒,”俞棄生挑了桌子上一塊沒有油的位置,把照片放下,又摸了摸左上角的突起,“他也算是……我幫助的對象吧,他媽媽離婚,帶着他和另一個孩子,又找不到工作,我就每個月給他們打一千塊錢,算是盡一點綿薄之力吧……這孩子也不知道現在怎麼樣了,算算年齡,差不多上高中了。”
“每個月打一千?一直打到現在嗎?”
俞棄生點點頭:“他媽媽說,最近找了個在餐館刷盤子的工作,但是兩個孩子都要上學吃飯,錢肯定還是不夠的。”
程玦收起了照片,坐在餐桌前,吃着俞棄生吃剩的菜,他夾起那個焦糊的煎蛋,咬了一口,扒了兩大口米飯。
“以後我說什麼你都要應,剛剛你去哪兒了,叫半天不理,冷暴力是渣男行徑懂嗎?”
程玦應聲,轉頭回房把床上鋪開的一大本相冊合上,放回書包,回到客廳陪就餘棄生吃着飯。
那本相冊是學校發的,每年都會拍一次全年級大合影,加上選出的幾位優秀學生的單人照,附上學生們的座右銘,成了畢業學生們在無數個日夜,青春回憶的安放之地。
在俞棄生揮着手四處找自己之時,程玦對着這張全體高二學生的集體照,對着一張張糊得看不清眼睛的臉,一張一張找過去。
照片上的人……究竟是在哪裡見過,程玦确認自己見過。
“行了,知道了,是我不好,剛剛沒聽着。”程玦笑着又給俞棄生夾了一筷子菜。
慢慢想吧,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總是會想起來的。
那本相冊安安分分地躺在書包書裡,幹淨的紅棕色封面與那豁開了口的布書包格格不入。書包待在俞棄生床前矮桌子上,就那麼待在角落,風朝它吹着,窗戶邊,站着一隻小黑貓。
黑色的眼睛咕噜噜地轉,小黑貓雙腿一蹬,朝上一躍起,輕盈的身體跳進了屋裡,它往那破布書包上一跳,書包便摔倒在地,裡頭的書本黑筆盡數傾瀉出來。
相冊仰面落地,風吹起頁腳,書頁嘩啦啦地不斷翻着,最前頁幾頁是天江中學高二的幾位優秀學生,程玦和孔誠淩排在學前面,後面幾頁便是整個年級占在起的長長的合影。
在翻到倒數第二頁時,相冊停了下來。
“诶!什麼東西!”小黑貓跳上桌,驚得俞棄生的手趕忙從熱乎的飯碗旁縮了回來。
程玦抓起那正在舔食炒茄子的小貓,不顧它乞求的眼神把它拎了起來,走回房間。
房間床前的地闆上,高二的書籍散落一地。程玦把小貓輕輕放回窗台,關上了窗。窗外陽光正好,透過塵埃灑在那頁相冊的最底下。
最底下密密麻麻的名字,一個個對應着合照上微笑着的那些臉。而陽光直射,正好照得那三個字反光得看不清——
“蔣永望”
相冊上那站在人群中的少年,露出一口大門牙,正調皮地摟着身旁的同學,雙手比“V”。
程玦送小黑貓出屋,跟它揮了揮手,轉頭便把散落的書一本本合上,随手往櫃子上一放,轉頭洗碗去了。
“砰,砰,砰。”敲門聲很輕,俞棄生擡頭朝門口那兒看去。廚房裡,程玦關上了門,洗碗的水流聲“嘩嘩”,許是沒聽着門口的動靜。
俞棄生:“馬上,等等!”摸着牆來到門邊,門開了,是一位聲音年輕的女士。
“方姨!”俞棄生笑,摟着方芝的手臂進門,“您怎麼有空來看我……上次麻煩您和叔了,該是我去感謝您才是。”
方芝塗着紅唇,抓了個頭發,衣服倒是穿着裝飾稍顯樸素的藍色長裙,與簡陋的水泥地和爬滿煤斑的牆而格格不入。
她身上散發着淡淡的香,讓俞棄生想起了那個煤礦工場,烈日和汗臭味中,方芝打扮得精緻,噴着香水,路過俞棄生的家門口。
“方姨,我真是好久沒見您了。”俞棄生捋了捋頭發,整了整衣領,緊張地攥着手。
方芝四周望着,拍開了俞棄生的手,四處走了兩步,最後,在廚房門前停了下來。似是要擡手開門,又放下來,這才想起還在身後呆站着的俞棄生,回頭道:“小俞,那天送你去醫院的小同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