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同學？”俞棄被方芝拍開的手還滞留在空中，“他……您找他做什麼？”
“我找他……”
“怎麼了？誰找我？”廚房的水聲停了，程玦甩了甩手上的水，打開了門，“阿姨？您怎麼來了。”
方芝低頭看了眼自己的着裝，摸了摸燙好的頭發，咳了兩聲：“我來看看……看看小俞，好多年沒見了這孩子……”方芝微微調整了笑容時嘴角擡起的角度，卻仍覺不自然，“哦對了，我給你帶了些東西。”
方芝走了出去，不一會又回來，身後跟着個精瘦的男人，男人左手拎着一箱牛奶，一箱酸奶，右手手臂擡着一大箱紅色邊框加上金色紋路的箱子，放下後男人便走了。
“那是小李，是我家的司機，這兒太窄了，車不方便開進來，我就讓他在外邊等着。”方芝上前一步，離程玦更近了些，“就是牛奶啊，水果啊什麼的，我來看看小俞，知道他過得苦，給他補充補充營養。”
“方姨，”俞棄生走到程玦身旁，面對着方芝站着，“讓您跑一趟，還讓您破費，這讓我怎麼好意思收？”俞棄生拍了拍程玦的手背，程玦朝方芝點了點頭，算是認可程玦說的話，眼睛卻不住地往那兩箱牛奶那兒瞟。
雖然隻是一些小東西，方芝急着趕過來，又怕程玦不收，隻買了點小孩子長身體喝的奶，又到水果店買了一大盒芒果。精緻的果盒内，那些芒果一個一個包起來，秩序井然地擺放在盒裡。
剛剛焦了的雞蛋，程玦來不急心疼，但他知道，若是沒焦，俞棄生肯定要夾給自己。俞棄生像是一個自虐狂，用不規律的飲食與饑餓來虐待自己的身體，把錢剩給與自己毫不相幹的陌生人。
雞蛋他不吃，牛奶他不收……程玦看向那兩箱奶，要是能給俞棄生補補身體，他的病也能快點好。
“都是些不值錢的東西，”方芝尴尬地笑了笑，“再說，小程還在長身體呢。”
俞棄生隻以為是方芝心疼自己，客套着讓自己收下，可他自覺幼時就受了方姨不少好，自己這樣的又有什麼資格再受人家一星半點的恩，便幾經推辭。
方芝坐下，手中晃着俞棄生給自己倒好的熱水，不緊不慢地喝了一口，眼睛卻從未離開過程玦的臉。程玦故意偏開視線，但凡他擡頭，必定對上方芝那熾熱的視線，隻得低下頭，用餘光瞟着面前的中年女人。
見得方芝假意抿了一口杯，實則那紅豔的嘴唇根本沒碰着杯沿，便遠遠地避開了，用那塊潔白的方巾輕輕擦拭着嘴唇。
程玦微微皺眉，因為他見方芝收起方巾後，沖俞棄生白了一眼。
忽然，院裡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緊接着，明洪面色慌張，頭發淩亂地闖了進來，程玦擡頭一看，他似乎比先前見得時，還要蒼老上幾歲。
“跟我回去，”明洪拉着方芝的手臂便往門外拽，“别在這兒給我丢人獻眼……”
“明叔？”俞棄生欣喜，站起身來，“您怎麼……”
“我不！”方芝甩開明洪的手，“我就是來看看小俞的，你有什麼資格門都不讓我出！”
俞棄生嘴角的笑淡了下來。
“整天跟個瘋狗似的，見着個孩子都要撲上去……”明洪瞪了一眼程玦，一手緊緊握着方芝的手臂，一手擋着桌子上的棱角。方芝掙紮，腰往後一磕，恰好撞着身後明洪的手背。人和桌角前後擠壓，壓得桌子的棱角重重地硌在明洪的掌骨上，他握着方芝手臂的那隻手卻未曾松開半分。
明洪把方芝拖走了，沒分給桌前程玦和俞棄生半個眼色。聽着明洪刻意壓低聲音的吼聲，和方芝崩潰的喊聲混雜着漸漸遠去，俞棄生緩緩坐下了，無意識地掐着自己的指腹。
這場鬧劇就這麼毫無征兆地開始，又迅速結束，周圍安靜得，像是從未發生過什麼似的。
“叮咚！”
“怎麼了？”聽到程玦的手機不斷傳來消息提示音，俞棄生的注意力被吸引了過去。
程玦點開消息提示，是一個隻有十幾人的群聊，自己不知什麼時候被拉進了群聊裡，或許是新班群的雛形，群聊不斷地有眼熟的昵稱加入。
“是……有什麼事嗎？”俞棄生還沒從剛才的事上緩過來，說話聲音有些愣愣的。
群聊裡，唯數不多幾個活躍發言的，依舊在不停歇地說着那幾件衆所皆知的趣事，吐槽着老師，吐槽着飯菜，吐槽着晚自習的巡察人員。
漸漸的，不知是誰起的頭，聊天的風氣帶到了孔誠淩的身上。
“沒什麼事，你還記得我生病的時候，來給我送作業的那個女同學嗎？”程玦拿出盒子裡的一個芒果，問俞棄生吃不吃，得到肯定的答複後，開始削了起來。
“記得啊，”俞棄生伸了個懶腰，“我可喜歡她了，聲音很好聽，人也有禮貌。”提起聲音好聽，俞棄生不免又想起方芝，想起适才方姨被明叔拖走的場景。
“你喜歡她？”程玦的手一頓，那被削下來的一長條芒果皮削斷了，落在垃圾桶裡。
俞棄生點點頭：“又聰明，又乖，這種小孩誰不喜歡？”
程玦把削好的芒果切成小塊，從廚房裡取出個還算是幹淨的盤子，在水龍頭下沖了沖，把芒果塊擺在了裡面。
群裡的消息還在不斷增加，程玦大緻掃了一眼，說的是孔誠淩今天沒上晚自習，被徐周罵了一頓之後便被接走了。
「榮華富貴」：“聽說是上次月考作弊，被人舉報了，徐周因為這事兒發了好大的火，我聽隔壁班同學說了，徐周辦公室那個氣壓低得……他今天晚自習都沒來班，說是怕把負面情緒帶給我們。”
「我是徐周的爹，我死了」：“我兒子會有這麼好心？”
「天天向上」：“@我是徐周的爹，我死了他也是脾氣暴點兒，你取這個昵稱不至于吧？”
對徐周的争議一閃而過，徐建白肯定是不會改昵稱，這兩句話便被湧上來的新信息迅速刷了上去，一點影子不見。
「今天不連跪」：“呵呵，孔jr什麼樣大家都知道，不然你們以為徐周為什麼天天對她那麼大火？她爸沒了，家裡挺窮的，還能來上得起學，吃得起飯，用得起幾百塊的書包？”
「我要下高中」：“今天來接她的那個男人開的寶馬，我去門衛拿東西的時候看見了，怎麼說？”
「今天不連跪」：“還能怎麼說？知三當三，前幾天還撞見她去醫院婦科，隻能說人各有志，尊重他人命運喽……”
勺子拿來，放在了盤子旁，見随着俞棄生的動作，芒果塊滑溜溜的，竟一塊都舀不起來，程玦直接把芒果塊裝在了一個小碗裡，堆滿了，放在俞棄生面前。
群裡消息不停，大多都是「我要下高中」和「今天不連跪」兩位的交流，那些與孔誠淩不熟的看客時而附和幾句，時面置疑幾聲，但都抱着與我無關，看個熱鬧的心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