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别院。
房中燃了火盆,踏入門檻,滿襟寒意散落,似有暖日沐身。
沈昭僵硬的身子終于微微有了暖意。
江臨淵在梨木椅上坐下,側臉看她:“你叫什麼?”
“小女姓沈,單名一個昭字。”
“是哪個沈?”他這麼問,是在問她家世府邸。
“明義侯沈濟之女。”
她知道即便自己不說,他也遲早能查出來,不如實話實說。
他的視線與她相對,眼底眸光微轉,似在刻意審視她。
可他盯了她半晌,卻并沒有再開口的意思。
沈昭被他打量得不自在,移開目光打斷他:“公子,為何要将我囚在此處?”
“囚你在這裡,不好嗎?”他嘴角噙了幾分笑意,頓了頓,落下幾個字,“重歸故地,不好嗎?”
低沉的聲音敲在她心上,沈昭心中一顫,重歸故地,他是什麼意思。
莫非,他記起了前世不成?
她一激動,倉促間後退一步:“公子是何意?我……我不曾來過此地,怎能……稱作故地?”
“既不是故地。”江臨淵卻也随之逼近了幾分,惹得她呼吸一滞。
他眸中的笑意徒然褪得一幹二淨,頓然扼住她的脖頸:“為何對此處這樣熟悉,那般偏僻的小道都找得出,門上暗鎖也解得出?”
他擡起胳膊時用了力,于是肩膀将将凝結的傷口驟然牽扯,崩裂開來,殷紅鮮血洇在衣袍上。
他本以為白日殺她時的痛楚是意外,許是見她模樣柔弱可憐才生了恻隐之心。他如今有事在身,待過得幾日,處置完手頭之事再來了結她,可不曾想今日辦案并不順利,棄她而去之後,思及她受傷的情狀,他竟愈加心痛,以至于在燈市不慎中了一刀。
事畢之後,他已不能再等,從燈市離開便直奔别院。
見到她的一刻,她還未醒,雙眉緊蹙,嘴中呢喃着什麼,他湊近去聽,聽見她在斷斷續續地喚“别殺我,别殺我”,即便聲音很輕,也能聽出掙紮之意,不知夢中身在何處。
他莫名覺得就這樣看她躺在眼前,心中痛楚便漸漸消散,看得久了,竟生出幾分失而複得的安心來。
荒唐。
他拂袖而出,徑直去了正廳。
衛澤已帶着為他療傷的太醫侍立在側。
他先遣了太醫出去。
“衛澤,她屋内不必遣人看守。”他頓了頓,又補一句,“待她醒了,她想去哪,也都不必攔。”
江臨淵今日三改其令,衛澤着實有些疑惑:“殿下的意思是,放她離開?”
“不。”江臨淵搖頭,“此人古怪得緊,本王倒要看看,若無人阻,她醒來究竟要做什麼?”
“是。”雖然衛澤并不知道這女子到底古怪在何處,反倒是覺得江臨淵一會兒殺人,一會兒又救人的行為古怪的緊,但殿下既然說了她古怪,那她便是古怪。
殿下說什麼都是對的,他沒再多問,繼續道:“殿下,有探子來報,明義侯沈濟今夜派人在燈市搜尋次女沈昭,應是此女無疑。”
“嗯。”江臨淵蹙眉,沈濟此人,似并無甚特别之處,怎得女兒如此古怪。
衛澤見座上那人再無吩咐,出聲提醒:“殿下,是否可以請張太醫進來,您的傷耽誤不得。”
江臨淵點頭。
張仲安今日本已睡下,半夢半醒間被叩門聲驚醒,他披衣開門,便見到衛澤站在門前,語意焦急地告訴他殿下受了傷。
他聽聞以為江臨淵傷勢嚴重,忙拎上藥箱與衛澤趕去别院。
見面才知原是左肩刀傷,刀口雖不算淺,卻也不深,處理後仔細包紮便是。張仲安無奈地搖搖頭,衛澤未免也太大驚小怪了些,不過轉念一想,殿下也确是許久不曾受過這樣的傷了,也不知今日是因何中刀。
“傷勢如何?”
張仲安回過神來,方聽得江臨淵問了這麼一句。
“并無大礙,殿下這些日子用心養護便是。”
他看見江臨淵似松了口氣,随即咳嗽了一聲,又蹙起眉來:“該如何養護?”
“平日裡須時刻注意着,三日換一回藥,”江臨淵點頭稱是,竟有幾分認真,張仲安心下稱奇,殿下何時這般仔細地對待自己的傷處了,于是他繼而補充道,“莫要用左肩發力……”
“慢着。”他話音未落,便被打斷,“本王是問,東廂房内的那個姑娘。”
張仲安怔了怔,方才晃了神,竟漏了前半句。
不過說起那個姑娘,便更是稀奇了:“她的傷勢并無性命之憂,隻不過……”
“隻不過什麼?”
張仲安思忖片刻,續道:“她體内分明毒氣頗盛,旁人若中此毒量,定是得立時暈厥不可,若不得解藥,便有死亡之憂。可這姑娘,脈象頗穩,體質竟似百毒不侵,亦不需解藥便可自愈。”
“此等體況,可有緣故?”
“現下還不知。”張仲安搖頭,“老夫也從未遇到過這般奇人,須得費一些時日,好好翻閱典籍才是。”
“還有一件事,你若不知,便回去一并查閱。”江臨淵微一沉吟,“這世間,可有令人痛感相通之術?”
“這……”張仲安捋了捋銀白的胡子,“老夫确是不曾聽聞,須得仔細查查。”
張仲安方離去不久,便有人前來禀報沈昭已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