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伸手将他一提,從憑欄處松手,讓他直墜了下去。
衆人接連驚呼,頃刻間他已被樓下的黑影抓住,送回說書案前。
他身子歪歪斜斜,像一灘泥攤在地上,嘴裡還反反複複念着:“沈姑娘……賢良淑德,沈姑娘賢良……淑德……”
沈昭鼻子一酸,打了個噴嚏。
紫檀案上的燈幽幽亮着,燭光外溢,映出空氣中細碎的香粉。
她今晚留心查看過,在别院内值守的侍衛少了許多。
有幾分反常,卻也來不及細究了。
她阖了眸,凝神去尋一聲一聲的滴漏。
今夜注定無眠。
屋中的香粉越漫越開,支摘窗未關,這香被風一托,便往屋外漫去,氤氲成濃郁的香氣,逐漸在整個庭院之間流轉。
屋外的聲音越來越少,也越來越輕了。
似乎有人腳步沉沉,打着踉跄,踏着昏昏沉沉的困意,快要睡去。
聲聲滴漏被襯得更加清晰,在冗長的夜裡,永無休止地奏着。
約莫是差不多了。
她想。
“姑娘,”門外有腳步聲,有人在喚她,“姑娘。”
沈昭提了一盞燈起身,将門推開。
那個日常站在門口的侍衛踏着虛虛浮浮的步子正往台階上走:“姑娘,你這處可有異樣?”
“怎麼了?”沈昭疑惑地搖搖頭。
“姑娘關好門……勿要出來。”那侍衛在太陽穴上捏了兩把。
“可是有什麼事?”沈昭将燈往上提了提,光亮彌散間,似有沉重的香粉。
“沒……沒什麼。”那侍衛想要幫她關門,手伸出半截,卻無力地垂下去,終于失了氣力,倒地昏睡過去。
“大哥?大哥?”沈昭喚了兩聲,那人沒應。
她蹲下身去,又輕輕推了他兩下,他仍舊沒應。
她将燈提起來,照向他的腰帶。
猜得沒錯,鈎匙果然就在這個侍衛身上。
她忙伸手将明晃晃的鈎匙取了下來。
正門太過招搖,還是走後門安全。
她重新提了燈,往台階下走,西廂院中隻有兩個侍衛,皆已在地上昏沉睡去。
院外也失了響動,值守的人想是也和這兩名侍衛一樣。
她加快了腳步。
繞過一個又一個柱梁,從昏睡的侍衛之間穿行而過。
到達□□之時,她裙下生風,已是跑了起來。
鈎匙入鎖,紋絲合縫。轉動銅芯,鎖應聲而開。
——門推開了。
夜風沖進來,和香霧撞在一處。
漆寂夜幕之間,她提了一盞燈回身去望。
香粉漫天,就此作别。
醜時三刻,街巷中無人,寂靜昏暗得厲害,偶有幾聲狗吠,從耳邊蓦然劃過。在滿目昏黑裡,添了幾分凄厲。
沈昭握着燈的手微微發顫,腳下卻一刻也不敢停歇,尋着偏僻的小道,一路飛奔。
快了。
就要快了。
她在心裡喚着,勉力去壓在黑暗中獨行的慌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