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方才所寫這三個詞語,分别是桃花,杜鵑花,以及銀蓮花。如諸位所見,我圈出來的這幾處,可以理解為我們大齊話中的偏旁部首,在構成花的詞語中必不可少。”
“可這一部分,本身在西伯語中也是一個獨立的詞,有水,雨水之意。”
“攜帶水前往嗎,倒是獨特。”王慈若有所思,“魏自心,近日可有與水有關的活動,或是以水聞名之處?”
雲紫怡好奇望去,見那位脾氣有些急躁的健壯男子從懷裡掏出一張琉鎮地圖,平展在桌面上。
“頭兒,福滿樓承接了月胡一族的四月浴節,三日後會大辦宴席,屆時店家會執銀瓶立于門口,以竹枝沾水灑向客人,以象征洗去過往舊塵,祈盼來年平安順遂。”
魏自心撓撓頭,複又向雲紫怡抱拳,“方才我出言多有頂撞,還請雲娘見諒。隻是我還有些許疑問沒能想出個所以然,不知雲娘能否解答一二。”
雲紫怡暗暗驚奇,她原以為這人甚是傲氣,現看來倒也并非是無知無禮之人,“無妨,我并未放在心上。魏大人有何疑問直說便是。”
“這四月浴節灑水洗塵,都是由專門挑選好之人進行,赴宴賓客根本無需自帶任何水瓶工具。若叫兄弟們僞裝前去探查,那這水,是帶還是不帶?”
“若這福滿樓店家本身就有問題,将裝水的銀瓶作為信物,一旦見了帶水之賓客,便可直接由小二将其引到指定地點。”一直在一旁并未出聲的折扇公子,現下收了手中搖來搖去的紙扇,提出了一個猜測。
雲紫怡聽後點點頭,“确有道理。敢問大人姓名?”
“顧顯之。”
“顧大人方才所言不失為一種可能性,但此種情形有一很明顯的弊端,若屆時真的有那楞頭公子,也攜帶了水瓶,那該引誰前往?如此變數太大,畢竟往來賓客的一舉一動可不受誰的控制。”
逼仄的問訊房裡,沉默蔓延開來。
魏自心一拳錘在牆上,震得塵土撲簌簌往下落,“實在不行,幹脆就多叫幾個弟兄,連帶上衙門的人,直接将那福滿樓圍了去便是。”
王慈按住他的胳膊,輕輕搖了搖頭。
半晌,雲紫怡帶着幾分猶豫道,“其實還有一種情形,隻不過概率十分微小。”
“諸位大人,可聽過‘胡伯互質’的傳聞?”
相傳上任月胡王嗜戰成性,屢次進犯周邊部族,不料在同樣實力強勁的西伯這裡栽了跟頭。兩部族約定休戰,事先挑起紛争的月胡須将其王子送至西伯為質,而西伯也會将一王女嫁往月胡聯姻。
月胡王子不堪大漠環境惡劣,沒能挺過幾年便撒手而去。而嫁與另一王子的西伯王女,終身并無所出,月胡先王室就這樣斷了後。
“傳言說道,月胡王子并非因為客居他鄉郁郁而終,而是被那些西伯貴族謀害。西伯王女也并非真的一生無嗣,而是老月胡王不願看到将來的繼承人身上流着一半西伯的血脈,指使宮中嬷嬷趁四月沐節時,用竹枝沾了毒酒灑向嬰孩。一朝東窗事發,便下令整個部族今後不得給嬰孩洗塵。”
“時過境遷改朝換代,從那之後便有了孩童不過四月浴節的傳統。隻是如今在月胡南部,有幾城是舊朝月胡貴族的封地,我曾跟随一隊織錦商到過那裡,他們還保留着前月胡的一些習俗,其中就包括由德高望重者向孩童洗塵。”
“如此倒是最萬無一失的法子。”王慈點點頭,“魏自心,你找人去福滿樓打探一下,看那日有沒有新生兒辦滿月宴。”
魏自心領命後便出了問訊房,雲紫怡見事情有了了結,便開口問王慈,“接下來大人還有何吩咐?”
“沒有了,稍後梅英會送你回去。”
站在她身旁的那個妖冶窈窕的女子沖她眨眨眼。
“那銀子呢?”她把素白的手掌往王慈面前一杵,“司使大人不會賴賬吧。”
對方隻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回去找春華支取便可,記得先把本月的銀子付了。”
雲紫怡皮笑肉不笑,“恭送司使大人,以後有活兒記得還找我啊!”
待王慈的背影消失在門口,她小聲吐槽道,“小氣鬼。”
梅英在一旁撲哧笑出了聲,“王司使肯定不知道,有一天居然輪到自己被别人說小氣。”
雲紫怡啊了一聲,“那他平日裡很大方嗎?”
梅英笑笑,“那可是王司使哎,雲陽伯之子,家中世代勳爵,實打實的錦繡堆裡長大的公子哥。”
“稽察司招人不論出身,隻論真才實學,所以司内很多人家境并不好。王司使嘴又毒,每次表面上,不是嫌這人衣着有違稽察司身份,就是說那人中午吃飯太少幹活沒力氣,等再回頭,又在稽察司待遇裡添了置辦冬夏新衣一條,還自掏腰包開設了免費食肆。”
“這麼看他其實還挺大方的,那為何每次都來跟我斤斤計較。”雲紫怡忿忿道。
梅英一邊說話,一邊往她眼睛處蒙上黑布條,無論是诏獄還是密林小屋,位置都是嚴格保密的。
視線陷入黑暗的那一瞬,她聽見梅英笑着說,“其實我也是第一次見司使如此。要不你試着好言央求一番,司使看似嘴毒,實則耳根子軟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