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紫怡同王慈腦袋挨腦袋擠在一處,探頭往通道口裡瞧。
“此處并無光亮啊。”雲紫怡使勁眨眨眼。
她将掌心虛虛覆上,裡面并無一絲熱氣逸出。
“裡面無人?”
“有可能。”王慈伸手晃動攔在外面的粗鐵網,但隻見層層灰塵撲簌簌落下,鐵網紋絲不動。
“白日我們前來,他們有可能已經察覺出風聲,近日大概都會停工。”
“入口應當就在附近,我們找找看。”王慈起身,拍拍手上的塵土。
但草棚裡堆滿了雜物,有些地方竟堆得比人都要高,顯然在裡面進出不太可能。
雲紫怡繞到棚子南側,鹽場盡頭是一條細細的小河,河岸離草棚不過五六米遠。
她緩步往河邊走去,河灘附近都是粗細不一的砂礫,踩上去發出“唰啦唰啦”的聲音。
忽地,她腳下一個不穩,似是被什麼東西絆了一腳,差點崴了腳踝。
這裡似乎不太對勁!
她蹲下身子撚了一把沙石,“此處多為完整的碎石塊,甚少有細沙夾雜其中。”
王慈修長的手指探入石子片刻,關節微微曲起,一個用力拉起一塊鏽迹斑駁的鐵闆,頂上覆着的碎石嘩啦啦掉落一地。
塵土飛揚間,一個黑洞洞的入口顯露在二人面前。
王慈燃起火折子,向下晃了晃,先一步進入地下。
悶熱,潮濕。
這是雲紫怡下來後的第一感受。
久不見天日的陰暗,外加上終年水汽的潮濕,牆面地面都是濕漉漉的,空氣中彌漫着難聞的鹹苦味。
雲紫怡不由得微微屏住呼吸,這裡的空氣渾濁得仿佛有了實體一般。
待穿過一個狹窄的石廊,面前豁然開朗。
整個鹽場地下都被鑿空了,一個個鏽蝕得有些嚴重的鐵架,支在一口口邊緣殘缺的大鍋旁,周圍雜物遍地,并無半點地上鹽場的幹淨整潔。
“我們分開看看。”雲紫怡也燃起一個火折子。
不算太明亮的火光一點點驅散黑暗,凝結的水汽自岩壁頂部滴落,滴答滴答回聲陣陣。
有些鐵架已經搖搖欲墜,底下的煮鍋裂開一道口子,又被工匠拿鐵線補上。
雲紫怡湊近,忽明忽暗的光亮打在鍋壁上,裂痕旁隐隐約約顯出模糊的字迹。
她皺了皺眉,伸手拂去灰塵,露出幾行陌生的文字。
“王慈。”她喊到,語氣有些不确定,”這些好像是……西伯語。”
“西伯語?”王慈表情有些若有所思,“紫山樓鹽場登記在冊的工匠,全部都是大齊人。”
”這上面大概意思是,想念家鄉,以及還有四十一天便可完工。”
“還有被劃掉的。”她用手細細觸摸一片滿是劃痕的文字,“有些瞧不清楚了,但從上面的數字看來,估摸着應是記錄産量。”
“為何此處會出現西伯語?”雲紫怡有些疑惑,“紫山樓會購置舊工具嗎?這應當是在此的工匠刻上去的。”
“該不會是……”
她忽地想到什麼,眼眸中滿是不可置信。
王慈同她對視一眼,“地下鹽場雇傭的工匠不是大齊人。”
他指尖觸摸刻得歪歪扭扭的異邦語,想象着這裡來來往往,所有人長相不同家鄉不同,因為語言不通,隻能沉默着做工……
王慈猛然擡眼,“若是這些人根本不懂大齊話,他們所見所聞便無法向外傳達,私鹽一事自然也沒有了洩露的風險。
開平府不比琉鎮,距離西關甚遠,并無那麼多通曉異邦語的能人才士,向導資源也多掌握在幾大富商手中。”
他喃喃道,“這簡直是一個幾近完美的計劃。”
昨日在顧顯之那裡研究過的開平府地圖,此刻正在雲紫怡腦海中緩緩展開。
“為了隐蔽性,工匠們不能住得太遠。”她視線在腦海地圖中遊走。
“紫山樓鹽場位置甚是偏僻,四周都是未開發之地,且多密林,要想藏匿這麼多人還是很容易的。”
“待我們出去後還需仔細搜查一番。”雲紫怡看向對方,王慈點點頭。
她将火折子舉高湊近,發現鍋底凝結了一層薄薄的白色晶體,伸手一撚,鹹味在舌尖蔓延開來,是鹽沒錯了。
“王慈。”她将一點鹽結晶小心用紙包好,遞到王慈面前,“你看看。”
“比地上鹽場之鹽味道更重?”王慈也沾取一點在舌尖化開。
“沒錯。外邦飲食口味偏鹹,喜好腌制肉,對食鹽鹹度要求更高。普通的大齊鹽對他們來說反倒不合适。”雲紫怡點頭。
“等我們取了這鹽做證據……”
“唰——”
她剛想再說什麼,忽地感覺掌心一涼。
一隻羽箭破空而來,貼着她張開的手掌劃過,一瞬間将包了鹽的紙包劃破,白鹽從指縫間撲簌簌灑落在地。
手僵在半空中,朱紅順着指尖一滴滴滑落。
“雲紫怡……”
渾身仿佛一瞬被抽走了所有力氣,她控制不住地向前倒去。
視線模糊間,她看到王慈向她撲過來,眼神中警惕帶着焦急。
溫熱的指尖抵住她的雙唇,一顆冰涼的藥丸滑入喉中。
“堅持一下,箭尖恐怕帶毒,此藥可暫時抑制毒性。”王慈附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