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動作讓程暖想起他們第一次合作時的情景,那時的許寒連在私人場合彈琴都會手抖。現在他卻要站在世界頂級音樂廳的舞台上,演奏以她命名的作品。
"你确定要演這首?"程暖輕聲問,"它對你來說太..."
"太私人?"許寒接過她的話,手指從她的發絲滑到臉頰,"正因如此才應該在那裡演奏。讓全世界都聽到,我是如何愛你的。"
程暖感到眼眶發熱。七年了,許寒的情話仍然能讓她心跳加速。
琴房的門突然被推開,一個紅發女孩探頭進來:"許老師,鋼琴室的施坦威又走音了,校長問您能不能..."
"馬上來。"許寒應道,轉向程暖時眨了眨眼,"晚上慶祝?我買了和牛。"
程暖點點頭,看着他離去的背影——比初遇時健壯了許多,卻仍保持着那種特有的優雅,像鋼琴的低音區琴弦,沉穩而富有張力。
傍晚,程暖比平時早些回到家。他們的房子位于城郊,帶一個精心打理的小花園和專門的琴房。她剛推開門,就聞到黃油和蒜蓉的香氣。
"我回來了!"她朝廚房喊道。
許寒的聲音混着煎肉的滋滋聲傳來:"洗手,五分鐘就好。"
程暖放下琴盒,悄悄走到廚房門口。許寒圍着深藍色圍裙,正專注地給牛排翻面,側臉在廚房燈光下格外立體。她忍不住走過去,從背後環住他的腰。
"小心油。"許寒警告道,卻任由她貼着。
程暖把臉埋在他背上,深吸一口氣:"我今天一直在想金色大廳的事。"
"緊張?"
"興奮多于緊張。"她松開手,從冰箱拿出葡萄酒,"我在想...要不要邀請我媽來維也納。"
許寒的手停頓了一秒。程暖的母親一直不贊成她走職業音樂家的路,母女關系在她父親去世後更加緊張。
"她會為你驕傲的。"許寒輕聲說,将牛排裝盤。
程暖搖搖頭,倒了兩杯酒:"她上次來看我演出還是大學畢業音樂會。"那是七年前的事了。
晚餐時,他們讨論了演出曲目和編曲細節。許寒興奮地描述着他為《暖》新寫的弦樂部分,手指在餐桌上無聲地敲擊着想象中的琴鍵。
"中提琴在這裡會加入對位旋律,"他的眼睛閃閃發光,"像回聲一樣回應你的小提琴獨奏。"
程暖托腮看着他,突然說:"我們應該錄下來。"
"演出?"
"不,創作過程。"程暖伸手抹去他嘴角的黑椒汁,"你剛才的樣子...那種純粹的創作熱情,值得被記錄下來。"
許寒抓住她的手腕,吻了吻她的指尖:"那會是很無聊的錄像,我大部分時間都在皺眉和撕樂譜。"
"對我來說很珍貴。"程暖認真地說。
飯後,他們來到琴房。許寒坐在鋼琴前,程暖架好攝像機。月光透過落地窗灑在三角鋼琴的黑漆上,像一層銀紗。
"從你新寫的部分開始?"程暖調整鏡頭角度。
許寒點點頭,手指落在琴鍵上。起初他彈得很慢,不時停下來修改樂譜上的音符。漸漸地,音樂連貫起來,程暖不自覺地拿起小提琴加入。他們的音樂像一場對話,有時激烈,有時溫柔,但永遠和諧。
錄像機靜靜地記錄着這一切:許寒思考時微蹙的眉頭,程暖跟随他節奏時輕輕搖晃的身影,以及那些在創作過程中誕生的、可能永遠不會在正式演出中出現的美麗樂句。
深夜,他們并肩坐在沙發上回放錄像。許寒的手臂環着程暖的肩膀,下巴抵在她發頂。
"看這裡,"程暖按下暫停,畫面定格在許寒轉頭對她微笑的瞬間,"你每次想到好點子都會這樣看我。"
許寒收緊手臂:"因為我所有的好點子都與你有關。"
程暖仰頭吻他,嘗到紅酒和黑椒的味道。這個吻逐漸加深,直到許寒的胃不合時宜地發出一聲抗議。
"餓了?"程暖笑着分開。
"創作消耗能量。"許寒理直氣壯地站起來,"我去熱剩菜。"
程暖跟着他進廚房,從背後抱住他:"我來吧,大作曲家。"
他們像跳一支熟悉的舞,在狹小的廚房裡默契地移動,避開對方的同時完成熱菜、擺盤的動作。這是七年共同生活培養出的默契,比任何音樂配合都更讓程暖心動。
第二天清晨,程暖被手機鈴聲吵醒。她迷迷糊糊地摸到手機,屏幕上顯示"母親"兩個字,頓時清醒了大半。
"媽?"她坐起身,聲音還帶着睡意。
"暖暖,我收到你寄的請柬了。"母親的聲音比記憶中柔和,"維也納金色大廳?"
程暖的心跳加速。她上周确實寄出了請柬,但沒抱太大希望。"嗯,明年三月。我和許寒的二重奏。"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你...還和他在一起?"
"我們結婚了,媽。"程暖輕聲提醒。他們去年在市政廳辦了簡單的儀式,隻有幾位密友出席,母親以"關節痛"為由沒有來。
"我知道,隻是..."母親歎了口氣,"那個許寒,他對你好嗎?"
程暖看向身旁還在熟睡的許寒,他的一縷黑發不聽話地翹着,像個大男孩。"他很好,媽。他理解音樂對我的意義。"
又是一陣沉默,然後:"把具體日期發給我,我看看能不能請假。"
挂斷電話,程暖的手微微發抖。許寒不知何時醒了,正用惺忪的睡眼看着她:"好消息?"
"我媽可能會來維也納。"程暖的聲音有些哽咽。
許寒立刻完全清醒,坐起身抱住她:"那太好了。"
"她上次聽我拉琴還是我十八歲生日。"程暖把臉埋在他肩窩,"那時我爸還在..."
許寒輕輕撫摸她的後背,沒有說話。他知道程暖的父親——那位嚴厲的小提琴教授,在女兒大學二年級時突發心梗去世,臨終前都沒能認可她成為職業演奏家的決定。
"他會為你驕傲的。"許寒最終說,重複着昨天的話,但這次程暖點了點頭。
接下來的幾個月,他們沉浸在緊張的排練和編曲中。除了《暖》的擴充版,他們還準備了一套從巴洛克到現代的曲目。許寒的舞台恐懼症偶爾還會發作,但程暖總能在他手抖時握住它們,用眼神或一個輕吻讓他平靜下來。
六月的一個周末,他們受邀在市政廣場的夏季音樂節上演出。這是維也納演出前的最後一次公開亮相,程暖特意穿了一條新買的紅色連衣裙。
"好看嗎?"她在更衣室轉了個圈。
許寒從背後環住她,下巴擱在她肩上:"太搶眼了,觀衆會隻看你不聽音樂的。"
程暖笑着用手肘輕推他:"嫉妒了?"
"非常。"許寒假裝嚴肅地說,卻藏不住眼中的笑意。
演出非常成功,散場後,一位銀發女士攔住他們:"請問,你們接受私人委托創作嗎?"
許寒和程暖交換了一個眼神。他們偶爾會接一些作曲工作,但從未被當面詢問過。
"要看具體需求。"許寒謹慎地回答。
女士從手包中取出一張照片:"這是我孫女,白血病晚期。她是個小提琴手,很崇拜程小姐。"照片上是一個約莫十二三歲的女孩,在醫院病床上拉琴的瘦弱身影。
"她想...擁有一首屬于自己的曲子。"女士的聲音微微顫抖。
程暖感到喉嚨發緊。這一幕太熟悉了——多年前,她和許寒也曾為一位瀕臨死亡的音樂愛好者演奏。
"我們很榮幸。"她聽見許寒說,聲音堅定而溫柔。
接下來的幾周,他們擠出時間為那個叫艾米的女孩創作。許寒提議讓程暖去醫院見見她,了解她的性格和喜好。
兒童腫瘤科的病房比程暖想象的更明亮,牆上貼滿了卡通貼紙和兒童畫。艾米靠在枕頭上,看到程暖時眼睛瞪得溜圓。
"真的是你!"她虛弱但興奮地說,"奶奶真的請到你了!"
程暖坐在床邊,拿出小提琴:"想聽什麼?"
"《茨岡狂想曲》!"艾米立刻回答,随即又猶豫了,"不過那個很難..."
程暖笑了,開始演奏。病房很快擠滿了醫護人員和小病人,有人甚至跟着節奏拍手。演奏結束後,艾米蒼白的臉上有了血色。
"我還能再活三個月,"她小聲對程暖說,"醫生說足夠寫完一首曲子了。"
程暖握住女孩瘦小的手:"我們會寫一首世界上最棒的曲子給你。"
那天晚上,程暖蜷在許寒懷裡,久久不能入睡。
"像不像命運的輪回?"她輕聲問,"當年我們也是這樣認識的。"
許寒的手指繞着她的發絲:"但這次結局會不同。"
他們為艾米創作的是一首明亮歡快的小品,取名《艾米的微笑》。女孩沒能等到曲子完成就離開了人世,但她的家人說,得知有專業音樂家在為她創作,她最後的日子過得很快樂。
葬禮上,程暖演奏了完成的曲子。回家的路上,她一直沉默,直到許寒把車停在河邊。
"我們去走走吧。"他說。
夕陽西下,河面泛着金光。許寒突然單膝跪在草地上,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小絨盒。
"我知道我們已經結婚了,"他打開盒子,裡面是一枚精緻的銀戒,"但當初的婚戒太簡單了。這一隻是特别定制的,内圈刻着《暖》的主題音符。"
程暖驚訝地看着他:"為什麼現在..."
"因為生命太短暫了,"許寒認真地說,"艾米提醒了我們這點。我不想再等什麼'合适的時機'。"
程暖伸出左手,讓他取下原來的素圈,換上這枚新戒指。銀戒在夕陽下閃閃發光,完美地貼合她的手指。
"輪到我了。"她突然說,從自己錢包裡取出一個小盒子,"本來打算在維也納演出後給你的。"
盒子裡是一對鉑金袖扣,做成音符形狀,與許寒父親留下的手表風格相配。
許寒大笑起來,引來路人好奇的目光。他立刻換上袖扣,然後拉起程暖的手:"現在我們是正式的音樂夫妻了。"
秋天來臨的時候,他們開始為維也納之行做最後準備。程暖的母親出乎意料地主動打來電話,說要提前幫他們訂酒店。
"你爸以前去過金色大廳,"她在電話裡說,聲音裡有程暖多年未聞的柔軟,"他說那裡的音響效果..."
程暖屏住呼吸。母親很少主動提起父親,尤其是在他去世後。
"我會帶上他的領結,"母親繼續說,"他一直說,等你登上大舞台時要戴着它去。"
挂斷電話,程暖在琴房找到正在練琴的許寒。她沒說話,隻是從背後抱住他,感受他彈琴時背肌的微微震動。
許寒停下演奏,轉過身:"怎麼了?"
程暖把臉埋在他胸前:"沒什麼,隻是突然覺得很幸福。"
許寒吻了吻她的發頂,然後彈了幾個音符——是《暖》的開頭旋律。程暖會意,拿起旁邊的小提琴加入。音樂在琴房中回蕩,穿過敞開的窗戶,飄向秋日的晴空。
這是他們共同的語言,比任何誓言都更能表達愛意。無論在維也納的金色大廳,還是在家中的小小琴房,音樂永遠是他們最好的對話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