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是鏡中世界。"
一個輕柔的女聲從背後傳來。許明遠猛地轉身,看到一個身着白衣的女子漂浮在不遠處。她看起來二十多歲,面容姣好卻毫無血色,長發如瀑般垂落,整個人散發着淡淡的藍光。
"你是誰?"許明遠警惕地後退一步,卻發現自己的腳根本沒有觸碰到任何實體。
女子微微一笑:"我是鏡靈,銅鏡的守護者。你已經進入了鏡中世界,這裡是兩個現實之間的夾縫。"
許明遠想起昏迷前的最後一幕——銅鏡爆發出的藍光,張世雍被擊飛,程素心撲向銅鏡...
"素心呢?她怎麼樣了?張世雍呢?"他急切地問道。
鏡靈輕輕揮手,一塊碎片漂到許明遠面前。碎片中顯現出藏書樓的場景:張世雍和他的手下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程素心跪在銅鏡前,雙手緊握鏡框,臉上滿是焦急。
"她在找你,"鏡靈說,"她試圖用鏡守的力量進入鏡中世界救你,但這很危險。沒有準備的人類靈魂很容易在鏡中世界迷失。"
許明遠心頭一緊:"我得回去!怎麼離開這裡?"
鏡靈沒有直接回答,而是飄到另一塊碎片前:"在離開前,有些事你應該知道。看..."
碎片中的畫面逐漸清晰,顯示的是一座古老的宅院,門匾上寫着"程府"二字,但建築風格明顯比許明遠見過的程府更加古老。
"這是百年前的程家,"鏡靈解釋道,"當時銅鏡第一次選擇了穿越者——一個叫許文遠的書生,從你的世界來到我們的世界。"
"許文遠?"許明遠驚訝地瞪大眼睛,"和我同姓?"
"不隻是同姓,"鏡靈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他是你的曾祖父。"
碎片中的畫面變換,顯示出年輕的許文遠與一位程家小姐相視而笑的場景。許明遠倒吸一口冷氣——那位程小姐的眉眼與程素心幾乎一模一樣。
"這...這是..."
"程素心的曾祖母,程如蘭。"鏡靈的聲音帶着某種韻律,"許文遠在鏡中世界停留了三個月,愛上了程如蘭。但滿月之夜,他必須返回自己的世界。臨别前,程如蘭将一塊刻有鏡守符文的玉佩送給了他,說'勿忘'??"
許明遠下意識摸向胸口,那裡正挂着程素心給他的玉佩。"勿忘"...原來如此。
鏡靈繼續展示着碎片中的畫面:許文遠回到自己的世界後,無法忘記程如蘭,終身未娶。他将玉佩傳給養子,并創立了"古今齋",希望有朝一日能再次見到鏡中世界的愛人。
"所以,銅鏡選擇我不是偶然..."許明遠喃喃自語。
"從來就沒有偶然,"鏡靈飄到另一組碎片前,"銅鏡每隔三十年就會在兩個世界間建立通道,而它選擇的往往是兩個世界中有宿緣的人。"
新的碎片展示了更多穿越者的故事:民國時期的李秀才,清朝的趙畫師,明朝的吳工匠...每個人都在鏡中世界留下了自己的故事,也都與程家的某位鏡守産生了聯系。
"程家世代守護銅鏡,不僅是為了防止它落入惡人之手,更是為了等待有緣人的到來。"鏡靈的聲音突然變得沉重,"但銅鏡的力量正在衰退。每一次穿越都會消耗它的能量,這一次...可能是最後一次通道開啟了。"
許明遠心頭一震:"什麼意思?"
"意思是,如果這次你不能在滿月之夜返回,可能永遠都回不去了。"鏡靈直視他的眼睛,"而且,銅鏡的力量失衡會帶來災難。兩個世界會開始重疊、混淆,最終可能雙雙毀滅。"
許明遠感到一陣眩暈,這些信息太過震撼。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那為什麼銅鏡會突然爆發能量?為什麼把我吸進這裡?"
鏡靈的表情變得嚴肅:"因為張世雍觸碰了鏡面。他的家族——張家的血脈中流淌着對銅鏡的貪婪與邪念。百年前,張家的祖先曾試圖利用銅鏡的力量長生不老,結果導緻了一場災難。程家作為鏡守,付出了慘痛代價才将銅鏡重新封印。"
她揮手召來一塊特别大的碎片,裡面顯現出一幅可怕的場景:房屋倒塌,人們尖叫奔逃,天空中裂開一道巨大的縫隙,無數黑影從中湧出...
"這就是當銅鏡力量失控時會發生的景象。"鏡靈輕聲說,"而現在,張世雍正在外面試圖再次喚醒銅鏡的全部力量。程素心在阻止他,但她一個人的力量不夠。"
許明遠急切地向前一步,卻發現自己依然無法移動:"那我該怎麼幫她?怎麼離開這裡?"
"找到程素心,"鏡靈指向遠處漂浮的一大片碎片,"她已經進入鏡中世界尋找你。但鏡中世界會根據闖入者的記憶制造幻象,很容易迷失。你必須在她完全陷入幻象前找到她,然後一起離開。"
"我怎麼認出她?這裡到處都是記憶碎片!"
鏡靈的身體開始變得透明:"記住,真正的程素心會佩戴着鏡守的信物...時間不多了,我必須去阻止張世雍繼續破壞銅鏡的平衡..."
"等等!"許明遠喊道,"我怎麼在這麼多碎片中找到她?"
鏡靈的聲音已經如同耳語:"跟随你的心...宿緣會指引你..."
說完,她的身影完全消失了,隻留下許明遠獨自漂浮在這片記憶的海洋中。
許明遠深吸一口氣,環顧四周。無數記憶碎片如同星辰般漂浮在藍色虛空中,每一片都閃爍着不同的畫面。有些顯示的是他熟悉的現代場景,有些則是民國時期的景象,還有一些似乎是更久遠的年代。
"跟随我的心..."許明遠閉上眼睛,試圖感受程素心的存在。奇怪的是,當他集中精神時,确實能感覺到某個方向傳來微弱的牽引力,就像有一根無形的線連接着他和程素心。
他朝着那個方向"遊"去——在這個沒有重力的空間裡,移動更像是遊泳而非行走。碎片中的畫面從他身邊掠過:童年時的程素心在程府花園裡玩耍,少女時期的她在書房研讀古籍,成年後的她獨自對着銅鏡練習某種手訣...
這些應該是程素心的記憶。許明遠加快速度,随着牽引力的增強,周圍的碎片開始顯示出更多熟悉的場景:程素心第一次在鏡中看到他的身影,她在祠堂裡偷偷研究銅鏡的古籍,她在夜深人靜時撫摸着他給的玉佩...
許明遠心頭一熱,這些私密的記憶讓他看到了程素心不為人知的一面。那個在衆人面前溫婉端莊的程家大小姐,内心竟藏着如此多的情感與秘密。
突然,一陣強烈的波動從前方傳來。許明遠看到一塊特别大的碎片正在劇烈閃爍,裡面顯現出程素心的身影——她站在一片花海中,神情迷茫,似乎被困在了某個記憶裡。
"素心!"許明遠大喊着沖向那塊碎片。
當他觸碰到碎片表面時,一股強大的吸力将他拉了進去。眼前一花,周圍的景象完全變了。他站在一片望不到盡頭的梅林中,粉白的花朵開得正盛,微風拂過,花瓣如雪般飄落。
不遠處,程素心穿着初見時那件淡青色旗袍,背對着他站在一株老梅樹下。
"素心!"許明遠跑過去,伸手想拉她,卻發現自己的手穿過了她的身體——在這個記憶幻境中,他似乎隻是個旁觀者。
程素心沒有聽到他的呼喚,而是對着梅樹輕聲說道:"三十年了...這一次,他會來嗎?"
許明遠困惑地看着她。這個程素心看起來比他所認識的年紀稍大,眼角已經有了細小的紋路,眼神中帶着歲月沉澱下的哀傷。
"小姐,該回去了。"一個丫鬟模樣的女孩走過來,"老爺說今晚要祭鏡,請您準備。"
程素心點點頭,最後看了一眼梅樹,轉身離去。許明遠跟在她身後,眼前的場景突然變換,變成了程府的祠堂。夜晚的祠堂燭光搖曳,銅鏡被供奉在正中,周圍擺滿了祭品。
年邁的程老爺——比許明遠所認識的程老爺蒼老許多——手持三炷香,對着銅鏡深深鞠躬:"鏡靈在上,今又逢三十年之期,望指引有緣人平安往返,維系兩界平衡..."
許明遠突然明白了——這是三十年後的程素心!這個記憶碎片展示的是未來可能發生的場景!
祭鏡儀式結束後,衆人離去,隻有程素心留在祠堂。她輕輕撫摸着銅鏡邊緣的花紋,低聲道:"如果你能聽到...請告訴他,我一直在等..."
一滴淚水落在鏡面上,激起微弱的漣漪。就在這時,鏡面突然泛起藍光,一個模糊的人影逐漸清晰——許明遠震驚地發現,那竟是他自己的臉,隻是看起來也老了三十歲!
"素心..."鏡中的他呼喚道,"我終于找到方法了..."
場景突然破碎,許明遠又被抛回了藍色的虛空。他頭暈目眩,好不容易才穩住身形。剛才看到的究竟是什麼?未來的幻象?還是另一個平行世界中正在發生的事情?
"許明遠!"
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背後傳來。他轉身,看到程素心——他所認識的年輕程素心——正向他"遊"來。她胸前佩戴着一枚發光的玉佩,正是鏡靈所說的鏡守信物。
"素心!"許明遠欣喜若狂,這次他能夠實實在在地觸碰到她了,"你沒事吧?"
程素心抓住他的手,臉色蒼白:"我們必須馬上離開!張世雍在外面啟動了某種邪術,銅鏡的能量正在失控!"
"怎麼離開?鏡靈隻說讓我找到你..."
程素心從腰間取出一個小布袋,倒出一把閃着微光的粉末:"這是鏡守秘傳的'引路塵',可以為我們打開回去的通道。但我們必須同時想着要回去的地方,否則可能會迷失在時空夾縫中。"
她将粉末撒向空中,粉末自動排列成一個發光的圓環。程素心緊緊握住許明遠的手:"想着藏書樓!想着我們昏迷前的地方!"
許明遠閉上眼睛,全神貫注地回憶藏書樓的景象:木質書架,油燈的光芒,散落一地的書籍...
圓環中的光芒越來越強,最終化作一道耀眼的白光将他們吞沒。許明遠感到一陣天旋地轉,仿佛被扔進了滾筒洗衣機。在意識消失前的最後一刻,他聽到鏡靈遙遠的聲音:
"記住...滿月之夜...通道将開...平衡必須維持..."
然後,世界歸于黑暗。
刺鼻的煙味将許明遠嗆醒。他咳嗽着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躺在藏書樓的地闆上,周圍煙霧彌漫。天花闆的一部分已經坍塌,火舌正從樓梯口竄上來。
"素心!"他掙紮着坐起來,發現程素心就倒在不遠處,銅鏡安然無恙地躺在兩人之間。
他爬過去拍打程素心的臉頰:"醒醒!着火了!"
程素心呻吟一聲,緩緩睜開眼睛:"我們...回來了?"
"是的,但情況不妙。"許明遠扶她坐起來,"張世雍那混蛋放火了!"
程素心迅速清醒過來,抓起銅鏡:"我們得馬上離開!樓梯已經着火了,從窗戶走!"
許明遠幫她跑到窗邊。窗戶離地面約有三米高,下面是一片灌木叢。他先翻出窗外,然後伸手接住程素心和銅鏡。兩人跌進灌木叢中,雖然被樹枝劃了幾道小傷口,但總算安全落地。
遠處傳來嘈雜的人聲和潑水聲,程家的仆人們正在全力救火。許明遠和程素心繞到前院,看到程老爺正指揮衆人從井裡打水。
"父親!"程素心跑過去。
程老爺轉身,臉上的擔憂瞬間化為欣喜:"素心!許先生!你們沒事!張家人說你們被困在火裡..."
"是張世雍放的火,"許明遠氣喘籲籲地說,"他還試圖用邪術控制銅鏡。"
程老爺面色一沉:"我就知道張家不會善罷甘休。"他看了看女兒手中的銅鏡,"你們是怎麼..."
"鏡中世界,"程素心低聲說,"我們去了鏡中世界,看到了...很多事。"
程老爺的眼神變得複雜,似乎想說什麼,但最終隻是歎了口氣:"先處理眼前的危機吧。火勢控制住了,但張家人已經逃走了。他們一定會再來的。"
回到暫時安全的廂房,許明遠和程素心簡單處理了身上的擦傷。銅鏡被小心地藏在床下的暗格中,程老爺派了最信任的家丁在門外把守。
"在鏡中世界,你看到了什麼?"程素心突然問道,聲音有些顫抖。
許明遠猶豫了一下,決定實話實說:"我看到...三十年後的你。你在等一個人...等'他'回來。"
程素心的手微微發抖:"那是我最深的恐懼...也是我最隐秘的希望。"她擡起頭,眼中閃爍着淚光,"鏡中世界會展示人内心最真實的渴望與恐懼。你看到的...可能永遠不會發生。"
"也可能注定會發生。"許明遠輕聲說,"鏡靈告訴我,我們兩個家族的宿緣已經延續了百年。我的曾祖父許文遠,愛上了你的曾祖母程如蘭..."
程素心點點頭:"我知道。鏡守的傳承中記載了這段曆史。但宿緣不代表命運,銅鏡選擇你可能有其他原因。"
許明遠想起另一個碎片中看到的未來自己:"素心,如果...如果我真的來自另一個世界,而銅鏡是最後一次開啟通道,你會希望我...留下來嗎?"
問題一出口,他就後悔了。這太冒昧了,尤其是在兩人剛剛經曆生死危機之後。但程素心沒有露出不悅的神色,而是認真思考了片刻。
"我希望..."她輕聲說,"你能夠做出不會後悔的選擇。無論那是什麼。"
窗外,月亮已經西斜。許明遠數了數日子——距離滿月之夜,還有九天。
九天之後,他将面臨人生中最艱難的選擇:回到自己的世界,還是留在有程素心的這個世界?
藏書樓的火勢在天亮前被撲滅,但程府上下無人安眠。許明遠坐在西廂房的窗前,看着晨曦漸漸染紅東方的天空,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程素心給他的玉佩。昨夜鏡中世界所見的一切仍在腦海中揮之不去——三十年後程素心孤獨等待的身影,祭鏡儀式上銅鏡映出的那張與自己相似的臉...
敲門聲打斷了他的思緒。程老爺站在門外,眼下挂着濃重的陰影,顯然也是一夜未眠。
"許先生,借一步說話。"他的聲音低沉而疲憊。
許明遠跟着程老爺穿過幾道回廊,來到一間隐蔽的地下室。室内陳設簡單,隻有一張桌子和幾把椅子,牆上挂着一幅古老的家譜圖。程素心已經在那裡等候,面前攤開着一本厚重的皮面古籍。
"《鏡守錄》。"程老爺輕撫書皮,"記載了程家世代守護銅鏡的曆史和秘密。昨夜之事後,我認為是時候讓你知道全部真相了。"
許明遠在程素心身旁坐下,注意到她的手指微微發抖。她翻開書頁,露出裡面泛黃的紙張和工整的毛筆字迹。
"根據記載,"程素心輕聲說,"銅鏡并非簡單的穿越工具,而是維系兩個世界平衡的'錨點'。它每三十年開啟一次通道,選擇有緣人在兩個世界間往返,以此維持某種微妙的平衡。"
她翻到一頁插圖,上面繪制着兩個相互重疊的圓形,中間由一面鏡子連接。"這是我們世界和你的世界的關系。銅鏡就像一座橋梁,讓兩個世界不至于完全分離,也不至于過度重合。"
許明遠湊近細看,發現插圖上标注着許多小字,記錄着每次通道開啟的日期和被選中者的信息。最近的一條寫着:"民國二十五年,許明遠,鏡選之人,異世來客。"
"這些記錄..."許明遠指向那些名字,"都是被銅鏡選中的人?"
程老爺點點頭:"從明朝嘉靖年間至今,共十三人。有趣的是,"他意味深長地看了許明遠一眼,"其中有五位姓許。"
許明遠心頭一震:"我的家族...與銅鏡有特殊聯系?"
"不隻是聯系。"程素心翻到另一頁,"看這個。"
頁面上貼着一張褪色的照片,顯示的是一座古老的宅院,門匾上寫着"許府"二字。許明遠從未見過這座宅院,但照片角落的日期讓他倒吸一口冷氣——"光緒三十二年"。
"這是...?"
"你曾祖父許文遠在我們世界的家。"程老爺解釋道,"光緒三十二年,銅鏡選擇了他。他在我們世界停留了三個月,與當時的鏡守之女程如蘭——我的姑祖母——相戀。返回前,程如蘭給了他一塊刻有'勿忘'二字的玉佩。"
許明遠下意識摸向胸前的玉佩,喉嚨發緊:"就是這塊..."
程素心點點頭,繼續翻動書頁。後面的記載越來越詳細,甚至有許文遠回到自己世界後的情況追蹤。許明遠驚訝地看到自己父親和祖父的照片也出現在書頁中,雖然年輕許多,但絕不會認錯。
"你們...一直在觀察我的家族?"
"不是觀察,"程老爺搖頭,"是守護。銅鏡選擇的人及其後代,都會與鏡守家族保持某種聯系。這是一種超越時空的宿緣。"
許明遠感到一陣眩暈,這些信息太過震撼。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鏡靈說...這是最後一次通道開啟。是什麼意思?"
程老爺和程素心交換了一個憂慮的眼神。程老爺深吸一口氣:"根據《鏡守錄》預言,銅鏡的力量正在衰退。這次通道開啟後,可能會永久關閉。更糟的是..."他指向書頁底部一行紅色小字,"'若鏡力竭而失衡,兩界将混為一,混沌重生'。"
"混沌重生?"
"意思是兩個世界會開始重疊、混合,最終可能導緻雙雙毀滅。"程素心解釋道,"這就是為什麼張家對銅鏡的觊觎如此危險。他們不知道——或者不關心——自己正在玩火。"
許明遠想起鏡中世界看到的那幅可怕景象:天空裂開,黑影湧出..."張世雍到底想用銅鏡做什麼?"
程老爺冷笑一聲:"長生不老,權勢滔天——無非是這些庸俗的欲望。張家的祖先曾是一名道士,癡迷于通過銅鏡汲取另一個世界的'生氣'來延長壽命。他差點引發災難,是程家祖先阻止了他,并将銅鏡封印。"
"但現在封印正在減弱,"程素心補充道,"尤其是在張世雍強行觸碰鏡面後。我們必須在下個滿月之夜前保護好銅鏡,确保通道正常開啟和關閉,維持平衡。"
許明遠思索着這一切的含義:"如果我通過銅鏡回到自己的世界...兩界平衡就能維持?"
"理論上是的。"程老爺的回答中有一絲猶豫,"但這次情況特殊。銅鏡力量不穩,張家的幹擾,再加上..."他看了一眼女兒,"...某些情感因素,都可能導緻意外發生。"
許明遠看向程素心,發現她正低着頭,手指緊緊攥着衣角。他想問更多,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斷了談話。
"老爺!"管家慌張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張家派人送信來了!"
程老爺皺眉,起身開門。管家遞上一封燙金信封,上面蓋着張家的家徽——一面破碎的鏡子。
"狂妄。"程老爺冷哼一聲,拆開信封。随着閱讀,他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怎麼了,父親?"程素心擔憂地問。
程老爺将信紙拍在桌上:"張鴻才那老狐狸聲稱昨夜的火是'意外',邀請我們三日後參加張世雍的訂婚宴,以示兩家和好。"他冷笑一聲,"更可笑的是,他提議張程兩家聯姻——要世雍娶素心!"
程素心臉色刷地變白:"什麼?"
"癡心妄想!"程老爺怒道,"明擺着是為了接近銅鏡!"
許明遠心頭湧起一股無名怒火,但強行壓了下去:"程伯父打算如何回應?"
"當然是拒絕。但必須想個周全的說法,不能直接撕破臉。"程老爺沉思片刻,"素心,就說你已經許了人家。"
程素心猛地擡頭:"父親!"
"隻是權宜之計。"程老爺安撫道,"就說你與蘇州許家早有婚約,這次許明遠來就是為了商議婚期。"
許明遠一口茶差點噴出來。程素心的臉瞬間紅到了耳根,低頭擺弄衣角不敢看他。
"這...恐怕不妥吧?"許明遠結結巴巴地說。
"有什麼不妥?"程老爺不以為然,"反正滿月之後你就回去了,這婚約自然作廢。眼下最重要的是争取時間,保護銅鏡平安度過這九天。"
許明遠看向程素心,想從她臉上讀出些什麼,但她避開了他的目光。一陣莫名的失落感湧上心頭。
"就這麼定了。"程老爺站起身,"我去回信。素心,帶許先生去看看銅鏡現在安置的地方,确保萬無一失。"
程老爺離開後,地下室陷入尴尬的沉默。許明遠清了清嗓子:"那個...你父親的主意..."
"隻是權宜之計。"程素心迅速說,仍然不看他,"你不必放在心上。"
"我當然不會..."許明遠話說到一半,突然覺得心裡堵得慌。他改口道:"銅鏡現在放在哪裡?"
程素心站起身:"跟我來。"
她帶着許明遠穿過一條隐蔽的通道,來到祠堂後方的一間密室。密室中央的石台上,銅鏡被放置在一個複雜的符文陣中央,周圍點着七盞油燈。
"這是守護陣法,"程素心解釋道,"可以暫時穩定銅鏡的能量,防止被外界幹擾。但最多隻能維持到滿月之夜。"
許明遠走近銅鏡,鏡面映出他疲憊的臉。忽然,鏡中影像扭曲了一下,似乎有藍光一閃而過。他下意識後退一步:"它剛才...動了?"
程素心緊張地看向銅鏡:"鏡靈可能在嘗試與我們溝通。自從昨夜能量爆發後,銅鏡變得很不穩定。"
"鏡靈到底是什麼?"許明遠問道,"她說是銅鏡的守護者,但看起來又像是有獨立意識的人。"
程素心猶豫了一下:"根據《鏡守錄》記載,鏡靈是最初鑄造銅鏡的那位道士的女兒。她自願融入銅鏡,成為其靈性核心。千百年來,她引導着被選中者,維持兩界平衡。"
許明遠想起鏡靈那悲傷而溫柔的眼神:"所以她永遠被困在銅鏡裡?"
程素心點點頭:"某種程度上,是的。除非..."
"除非什麼?"
"除非銅鏡被徹底毀掉。"程素心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但那樣兩個世界的連接也會斷裂,後果難以預料。"
許明遠正想追問,銅鏡突然劇烈震動起來,鏡面泛起漣漪般的波紋。程素心驚呼一聲,抓住許明遠的手臂:"有人在強行幹擾銅鏡!"
鏡中浮現出模糊的畫面——張家的祠堂,張世雍正跪在一面黑色鏡子前念念有詞,他身後站着幾個穿黑袍的人,正在舉行某種詭異的儀式。
"他們在用黑鏡反向幹擾銅鏡!"程素心臉色煞白,"必須阻止他們!"
她迅速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布袋,将裡面的粉末撒向銅鏡。粉末接觸鏡面的瞬間,張家的畫面消失了,銅鏡恢複平靜。
"暫時穩定住了,"程素心松了口氣,"但撐不了多久。張家的黑鏡是與銅鏡相對的邪物,專門用來幹擾鏡靈的力量。"
許明遠握住她顫抖的手:"我們該怎麼辦?"
程素心的手在他掌心微微發燙:"按照《鏡守錄》記載,當銅鏡受到黑鏡幹擾時,需要鏡守和被選中者共同舉行守護儀式。"她咬了咬下唇,"但儀式要求...很親密的精神連接。"
許明遠心跳加速:"多親密?"
"需要...血脈相連。"程素心的聲音越來越小,"通常隻有夫妻或至親才能完成。"
許明遠愣住了。程素心急忙解釋:"不一定非要...我們可以用替代方法。古籍中提到過,如果兩人心意相通,即使沒有血緣關系也能建立足夠強的連接。"
"心意相通?"許明遠輕聲重複,看着程素心泛紅的臉頰,突然有種沖動想告訴她自己在鏡中世界看到的一切,想告訴她那個三十年後仍在等待的程素心,想告訴她...
一陣劇烈的震動打斷了他的思緒。整個密室都在搖晃,銅鏡發出刺耳的嗡鳴聲。
"不好!"程素心撲向銅鏡,"張家的幹擾加強了!"
銅鏡中的畫面再次浮現,這次更加清晰:張世雍手持一把匕首,劃破自己的手掌,将血滴在黑鏡上。黑鏡如同活物般吸收着血液,表面浮現出猙獰的紋路。
"他在用血祭強化黑鏡!"程素心驚恐地說,"我們必須立刻舉行守護儀式,否則銅鏡會被污染!"
許明遠毫不猶豫:"告訴我該怎麼做。"
程素心迅速從密室角落的櫃子裡取出幾根紅繩和蠟燭:"我們需要建立五行陣,然後..."她頓了頓,臉頰更紅了,"然後手牽手站在陣中,共同念誦守護咒語。過程中不能有任何雜念,必須完全信任對方,心靈相通。"
許明遠點點頭,幫她布置陣法。五根蠟燭按照五行方位擺放,紅繩連接成五角星形狀,銅鏡位于正中央。程素心點燃蠟燭,拉着許明遠站到陣法中央。
"握住我的手,"她輕聲說,"閉上眼睛,清空思緒,隻想着保護銅鏡、維持平衡這一個念頭。"
許明遠照做了。程素心的手柔軟而溫暖,微微有些濕潤。随着她開始低聲念誦咒語,許明遠感到一種奇異的溫暖從兩人相握的手流向全身。
咒語聲越來越響,蠟燭的火焰蹿高了一倍,卻沒有任何熱度。銅鏡開始發出柔和的藍光,鏡面上的符文一個個亮起。許明遠感到自己仿佛漂浮起來,意識與程素心的交融在一起。在這一刻,他能感受到她的恐懼、她的決心、她的...某種他不敢确定的情感。
突然,一陣尖銳的疼痛從兩人相握的手傳來。許明遠差點松開手,但程素心緊緊抓住他:"别松手!這是黑鏡的反擊!"
疼痛越來越劇烈,仿佛有無數根針在紮刺全身。許明遠咬緊牙關,透過半閉的眼睑看到銅鏡中的畫面又變了——張世雍似乎察覺到了他們的抵抗,更加瘋狂地進行血祭,黑鏡中伸出無數黑色絲線,試圖纏繞銅鏡的影像。
"堅持住!"程素心喊道,咒語聲更加急促,"想象一道白光保護着我們!"
許明遠集中精神,想象一道純淨的白光籠罩着兩人和銅鏡。奇迹般地,疼痛開始減輕,黑鏡的絲線一根根斷裂。銅鏡的藍光大盛,最終将黑鏡的影像徹底驅散。
蠟燭同時熄滅,密室恢複平靜。程素心長舒一口氣,松開許明遠的手,卻因脫力而向前傾倒。許明遠及時接住她,兩人跌坐在地上,她靠在他懷中喘息。
"成功了..."程素心虛弱地說,"銅鏡暫時安全了。"
許明遠低頭看着她蒼白的臉,一縷黑發被汗水粘在額前。他不由自主地伸手将那縷頭發撥開,手指在她臉頰上停留了一秒。程素心沒有躲開,隻是靜靜地看着他,眼中閃爍着複雜的光芒。
"素心..."許明遠輕聲喚道,心中湧起千言萬語,卻不知從何說起。
程素心微微搖頭,伸手輕輕按住他的嘴唇:"别說...現在還不是時候。"
她掙紮着站起身,許明遠連忙扶住她。兩人沉默地整理好密室,确保銅鏡安然無恙後,離開了這裡。
回到地面時,已是黃昏時分。程府上下正在為晚膳忙碌,沒人注意到他們的異常。程老爺派人來請他們去正廳用膳,席間詳細詢問了銅鏡的情況。
"張家比我想象的還要瘋狂,"程老爺聽完後沉聲道,"竟然動用血祭之術。看來所謂的訂婚宴隻是個幌子,他們真正的計劃是盡快奪取銅鏡。"
"父親,我們該怎麼辦?"程素心問道,"拒絕邀請會不會打草驚蛇?"
程老爺沉思片刻:"不,我們要去。但不是素心去,我會稱病讓你留下照顧我,隻派管家代表程家出席。這樣既能避免危險,又不會顯得太刻意。"
許明遠點頭贊同:"我可以留下來保護素心和銅鏡。"
程老爺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正合我意。"
晚膳後,許明遠獨自在庭院中散步消食。夕陽西下,将程府的屋檐染成金色。這個民國世界的一切都如此真實——食物的味道,花草的香氣,人們的喜怒哀樂...有時他會忘記自己不屬于這裡。
"在想什麼?"
程素心的聲音從背後傳來。許明遠轉身,看到她換了一身淡紫色的旗袍,發髻松散地挽着,比平日多了幾分柔美。
"在想...這個世界有多真實。"許明遠誠實地說,"有時我會忘記自己隻是'過客'。"
程素心走到他身旁,兩人并肩看着落日:"對你來說,你的世界才是真實的。這裡隻是一場夢。"
"不,"許明遠搖頭,"這裡太真實了。尤其是..."他看向程素心的側臉,"...尤其是你。"
程素心猛地轉頭看他,眼中滿是驚訝。許明遠鼓起勇氣繼續道:"在鏡中世界,我看到三十年後你仍在等待。我不知道那是不是真的未來,但我知道,如果我就這麼回去,我會後悔一輩子。"
"你不能這麼想,"程素心聲音顫抖,"你的世界有你的家人,你的事業,你的...整個人生。"
"但我的人生可能早就在遇見銅鏡那一刻改變了。"許明遠向前一步,縮短兩人之間的距離,"素心,我不知道這是不是宿緣或者命運,但我知道,在認識你的這短短幾天裡,我..."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斷了他。丫鬟小翠慌慌張張地跑來:"小姐!許先生!不好了!張家派人把府上圍住了!"
"什麼?"程素心臉色大變,"父親呢?"
"老爺在前廳,張家老爺親自帶人來的!說是...說是要讨個說法!"
許明遠和程素心對視一眼,同時向前廳跑去。還沒進門,就聽到張鴻才憤怒的聲音:"程兄,我好心邀請令愛參加犬子訂婚宴,你不但拒絕,還編造什麼已有婚約的謊言羞辱我張家!今日若不給出交代,休怪我不講情面!"
程老爺冷冷回應:"張兄何出此言?小女确實自幼許配蘇州許家,何來羞辱之說?"
"放屁!"張鴻才暴怒,"我早已查過,蘇州根本沒有許家這門親戚!這許明遠來曆不明,分明是你為了搪塞我張家随便找的托兒!"
許明遠和程素心沖進前廳,看到張鴻才帶着十幾個壯漢将程老爺團團圍住。張世雍站在父親身旁,臉上挂着陰冷的笑容,看到許明遠進來,眼中閃過一絲惡毒的光芒。
"許明遠!"張鴻才指着他,"說!你到底是誰?從哪來的?"
許明遠鎮定地上前一步:"在下蘇州許明遠,家父許懷山,在觀前街丁香巷經營古董生意。張伯父若不信,大可派人去蘇州查證。"
"伶牙俐齒!"張鴻才冷笑,"世雍,你怎麼看?"
張世雍慢條斯理地從懷中掏出一張泛黃的照片:"父親,我恰好在蘇州有些朋友,他們幫我找到了這個。"
他将照片遞給程老爺。許明遠湊近一看,渾身血液幾乎凝固——照片上是一座荒廢的宅院,門匾上"許府"二字依稀可辨,但顯然已經多年無人居住。
"這是蘇州丁香巷的許府,"張世雍得意地說,"已經廢棄二十餘年了。據鄰居說,許家最後一位主人許懷山終生未娶,根本沒有子嗣!"
許明遠腦中轟然作響。許懷山是他曾祖父的名字,在原本的世界裡确實終生未娶,隻是收養了孩子延續香火。難道在這個世界,許家根本沒有延續下去?
"許先生,你還有何話說?"張鴻才咄咄逼人,"冒充他人,欺騙程家,究竟有何圖謀?"
程老爺臉色鐵青,顯然也沒料到這一出。程素心急忙上前:"張伯父,這其中必有誤會..."
"誤會?"張世雍冷笑,"素心,你被他騙了。這人來曆不明,接近程家肯定是為了銅鏡!父親,我建議把他抓起來好好審問!"
幾個壯漢向許明遠逼近。程老爺突然大喝一聲:"夠了!"他轉向張鴻才,"張兄,今日之事我記下了。但許明遠是我程家客人,誰也别想動他。請回吧!"
張鴻才眯起眼睛:"程兄是要為了這個騙子與我張家為敵?"
"送客!"程老爺不理會他的威脅,高聲喚來家丁。
張鴻才臉色變了幾變,最終冷哼一聲:"好!程兄,咱們走着瞧!世雍,我們走!"
張家人離去後,前廳陷入死寂。程老爺轉向許明遠,眼中滿是疑問:"許先生,那張照片..."
許明遠深吸一口氣:"程伯父,我需要單獨跟您和素心談談。是時候說出全部真相了。"
三人再次來到地下室。許明遠将自己在另一個世界的經曆和盤托出,包括銅鏡如何将他帶到這個世界,兩個世界的相似與不同,以及他在鏡中世界看到的一切。
程老爺聽完沉默良久,最終長歎一聲:"果然如此。我早該想到的...銅鏡這次選擇的是反向穿越。"
"反向穿越?"程素心疑惑地問。
"意思是通常銅鏡會從我們的世界選人去另一個世界,但這次相反。"程老爺解釋道,"難怪《鏡守錄》中預言這次是'最後一次',一切都說得通了。"
許明遠緊張地問:"這會影響到我回去嗎?"
程老爺搖搖頭:"理論上不會。滿月之夜,通道依然會開啟。問題是..."他憂慮地看了女兒一眼,"...張家的幹擾可能會讓這個過程變得危險。"
程素心突然站起身:"父親,我們必須提前準備守護儀式。張家今晚可能會硬闖!"
仿佛印證她的話,外面突然傳來一陣嘈雜聲和喊叫聲。管家慌張地沖進來:"老爺!張家人又回來了!他們帶着槍!"
程老爺臉色大變:"快!帶素心和許先生去密室!保護好銅鏡!"
許明遠拉住程素心的手:"一起走!"
三人剛沖出地下室,就聽到前院傳來槍聲和玻璃碎裂的聲音。張世雍尖銳的笑聲穿透夜空:"銅鏡是我的!誰也别想阻止我!"
程素心緊緊握住許明遠的手,在混亂中向他靠攏。兩人的目光在黑暗中相遇,無需言語便明白了彼此的心意——無論發生什麼,他們必須保護銅鏡,守護兩個世界的平衡。
而在這生死攸關的時刻,許明遠心中湧起一個前所未有的念頭:如果最終必須做出選擇,他可能會選擇留在有程素心的這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