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明遠心頭一緊:"是什麼?"
程素心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從袖中取出一卷古老的竹簡:"這是藏在《鏡守錄》夾層中的内容,隻有鏡守繼承人才能查看。"
許明遠接過竹簡,借着月光辨認上面已經褪色的字迹。随着閱讀,他的呼吸越來越急促——竹簡上記載,當銅鏡力量衰竭時,唯有鏡守以自身靈魂獻祭,成為新的鏡靈,才能永久維持兩界平衡。
"不..."許明遠猛地擡頭,"這不可能!一定有别的方法!"
程素心靜靜地看着他,眼中盛滿悲傷:"這是我出生的使命,許明遠。鏡守家族世代相傳,就是為了這一天。"
"那為什麼之前沒人這麼做?"
"因為之前銅鏡的力量還能維持。"程素心輕撫竹簡,"但這次不同,張世雍的黑鏡污染了銅鏡核心,加上通道反向開啟...銅鏡已經承受不住了。你沒注意到那些裂紋在擴大嗎?"
許明遠想起銅鏡上那道細小的裂紋,确實比前幾天更長了。他抓住程素心的肩膀:"一定有别的辦法!鏡靈說過我的許氏血脈可以..."
"你的血脈可以喚醒鏡靈,但無法修複銅鏡。"程素心打斷他,"隻有鏡守的犧牲才能做到這一點。"
許明遠搖頭,拒絕接受這個事實:"我不會讓你這麼做的。"
"這是我的選擇。"程素心眼中閃爍着決絕的光芒,"就像你必須選擇回到自己的世界一樣。"
"什麼?"許明遠震驚地看着她,"你以為我會...你就這麼想讓我走?"
程素心的手微微顫抖:"那是你應該在的地方。你的家人,你的生活...我不能自私地要求你留下。"
"那我就能自私地看着你去死?"許明遠幾乎是吼了出來。
夜風吹散了他的聲音。遠處傳來打更的梆子聲,提醒着時間無情的流逝。
程素心突然撲進他懷裡,緊緊抱住他:"還有一天...就讓我們假裝一切都不會改變,好嗎?"
許明遠想反駁,想繼續争辯,但感受到懷中人的顫抖,他最終隻是收緊了雙臂。月光下,兩人相擁而立,如同暴風雨前最後的甯靜。
翌日清晨,程府上下彌漫着緊張的氣氛。程老爺天不亮就出門了,臨走前囑咐家丁嚴加戒備,尤其是入夜後。張家的動向不明,但據線報,張世雍昨晚神秘失蹤了。
許明遠和程素心整天都待在密室裡,守着銅鏡。鏡面上的裂紋比昨天又長了一分,看起來像一道閃電貫穿鏡面。銅鏡偶爾會發出微弱的嗡鳴,仿佛垂死之人的呻吟。
"通道會在子時開啟,"程素心檢查着銅鏡周圍的符文陣,"持續大約一刻鐘。你必須在這段時間内做出選擇。"
許明遠看着她忙碌的背影,胸口發緊:"我已經做出選擇了。"
程素心動作一頓,但沒有回頭:"那就等到時候再說吧。"
日落時分,程老爺匆匆趕回,臉色凝重:"張家大宅空了!張鴻才和所有心腹都不見了,隻剩下些不知情的仆人。"
"張世雍呢?"許明遠警覺地問。
"也不在。"程老爺擦了擦額頭的汗,"更奇怪的是,那面黑鏡也不見了。我懷疑..."
"他們今晚會來。"程素心冷靜地說,"父親,我們必須做好準備。"
程老爺點點頭,吩咐家丁們在府内各處設伏。許明遠則被安排守在密室,保護銅鏡。程素心本也該留下,但她堅持要親自檢查府邸的防禦。
"我會盡快回來。"臨走前,她深深看了許明遠一眼,那眼神仿佛要将他的模樣刻進靈魂。
夜幕降臨,滿月如銀盤懸于天際,灑下冷冽的清輝。許明遠獨自守在密室中,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鏡守短劍。銅鏡開始發出微弱的藍光,鏡面上的符文一個個亮起,通道正在慢慢開啟。
外面突然傳來一陣嘈雜聲,接着是槍響和喊叫聲。許明遠握緊短劍,警惕地盯着密室入口。聲音越來越近,最終停在了門外。
"許明遠!開門!是我!"程素心的聲音。
許明遠剛松一口氣,突然意識到不對勁——程素心有鑰匙,為什麼要他開門?他悄悄挪到門邊,從縫隙中往外看,頓時血液凝固——門外确實是程素心,但她身後站着張世雍,一把槍頂在她的太陽穴上。
"我知道你在裡面,"張世雍的聲音透過門闆傳來,"開門,否則我殺了她!"
許明遠咬緊牙關。不開門,程素心會死;開門,銅鏡可能落入張世雍之手。就在他猶豫的瞬間,銅鏡突然爆發出一陣強光,照亮了整個密室。
門外的張世雍顯然也看到了這光芒,聲音變得激動:"昆侖鏡要開啟了!許明遠,最後機會!"
許明遠深吸一口氣,緩緩打開了門。張世雍立刻推着程素心沖進來,身後跟着幾個黑衣人。他看起來比上次見面更加瘋狂,眼睛布滿血絲,嘴角挂着不自然的笑容。
"終于..."張世雍貪婪地盯着發光的銅鏡,"黑鏡預言的一切就要實現了!"
許明遠注意到他腰間别着那面黑鏡,此刻也散發着詭異的紅光。"放開素心,"他沉聲道,"銅鏡已經快開啟了,你不需要人質了。"
張世雍怪笑一聲:"哦,但我需要她。鏡守的血是儀式最後一步。"他掏出一把鑲着紅寶石的匕首,"黑鏡之主告訴我,隻有鏡守的血能徹底打開通道,讓我獲得穿越兩界的力量!"
程素心在張世雍懷中掙紮:"瘋子!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強行打開通道會毀滅兩個世界!"
張世雍充耳不聞,拖着程素心向銅鏡走去。許明遠想沖上去,卻被黑衣人用槍指着。就在這危急時刻,密室的門再次被撞開,程老爺帶着家丁沖了進來。
"放開我女兒!"程老爺怒吼。
張世雍不慌不忙,将匕首抵在程素心脖子上:"再往前一步,我就割斷她的喉嚨!"
所有人僵在原地。銅鏡的光芒越來越強,鏡面上的裂紋也開始發光,整個密室如同浸泡在藍色的海水中。
"時間到了..."張世雍癡迷地看着銅鏡,"許明遠,做個交易吧。你通過銅鏡回到你的世界,我留下程素心完成儀式。這樣大家都得到想要的,如何?"
許明遠看向程素心,她微不可察地搖了搖頭,眼中滿是決絕。他知道她在想什麼——她甯願死,也不願成為張世雍破壞兩界平衡的工具。
"好。"許明遠突然說,"我走。但你必須先放了她。"
張世雍挑眉:"你以為我傻嗎?你先穿過鏡子,我确認你回去了,再放人。"
銅鏡的光芒已經達到頂點,鏡面如同水面般波動起來。許明遠知道通道已經開啟,時間不多了。他緩步走向銅鏡,同時悄悄對程老爺使了個眼色。
"許明遠,不要!"程素心哭喊道,"他在騙你!他不會放過我的!"
許明遠在銅鏡前站定,最後看了程素心一眼:"我知道。"然後猛地轉身,将鏡守短劍擲向張世雍!
短劍精準地擊中張世雍持刀的手腕,他痛呼一聲松開了程素心。程老爺和家丁立刻撲向黑衣人,混戰中槍聲四起。
許明遠拉過程素心:"快!我們..."
他的話戛然而止——張世雍不知何時撿起了短劍,正瘋狂地撲向銅鏡。更可怕的是,他将黑鏡貼在了銅鏡上,兩鏡接觸的地方開始冒出黑煙!
"來不及了!"程素心臉色慘白,"他啟動了融合儀式!"
整個密室劇烈震動起來,磚石從天花闆掉落。銅鏡上的裂紋迅速蔓延,藍光中夾雜着不祥的紅色。張世雍站在鏡前,高舉雙手,口中念誦着邪惡的咒語。
"以吾之血,獻祭鏡守!"他突然轉身,短劍直刺程素心!
許明遠本能地推開程素心,短劍刺入他的肩膀。劇痛讓他跪倒在地,鮮血順着傷口汩汩流出。
"許明遠!"程素心撲到他身邊。
張世雍狂笑着拔出短劍:"無所謂!誰的血都一樣!"他将沾血的短劍按在兩鏡之間,"黑鏡之主,接受這獻祭吧!"
一道漆黑如墨的光柱從雙鏡中射出,直沖天際。密室的屋頂被轟開一個大洞,月光與黑光交融,形成一個巨大的漩渦。許明遠感到一陣強烈的眩暈,仿佛靈魂要被抽出體外。
程素心緊緊抱住他:"太遲了...通道被污染了..."
許明遠看向銅鏡,鏡面已經大半變黑,隻有邊緣還殘留着些許藍光。鏡中浮現出一個模糊的恐怖身影,正試圖突破鏡面來到現實世界。
"不...還有希望..."許明遠掙紮着站起來,"鏡靈說過...許氏血脈..."
他踉跄着走到銅鏡前,将流血的手掌按在鏡面上:"以許氏血脈之名,喚醒鏡靈!"
起初什麼也沒發生。張世雍嘲諷的大笑在耳邊回蕩。但漸漸地,許明遠的血液開始發光,金色的光芒如同活物般在鏡面上蔓延,與黑光對抗。
"不可能!"張世雍尖叫,"許氏血脈怎麼可能..."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因為銅鏡中突然伸出一隻金色的巨手,一把抓住了他。"不!主人!我是您忠實的..."巨手無情地将他拖入鏡中,他的慘叫聲随着鏡面的一陣漣漪消失無蹤。
黑鏡"啪"地一聲碎裂,化為齑粉。但銅鏡的狀況仍然不穩定,裂紋繼續擴大,黑光與金光在鏡面上激烈交鋒。
程素心扶着許明遠,淚流滿面:"沒用的...銅鏡已經破損太嚴重了..."
許明遠突然想起鏡靈的話:"鏡守傳承中藏着最後的答案"...他轉向程素心:"竹簡!給我看那竹簡!"
程素心從懷中掏出竹簡遞給他。許明遠快速浏覽着,突然在最後發現了一行幾乎不可見的小字:"唯鏡守與鏡選之人同心協力,可重塑鏡緣,然需大勇大愛..."
"我明白了!"許明遠激動地說,"不是犧牲,是聯合!我們兩個一起!"
程素心茫然地看着他:"什麼意思?"
許明遠拉起她的手,按在銅鏡上,與自己的手重疊:"一起想着修複銅鏡!想着兩個世界的平衡!"
程素心雖然困惑,但還是照做了。兩人手貼着手,血融着血,共同面對着劇烈震顫的銅鏡。
許明遠閉上眼睛,全心想着兩個世界的美好:現代都市的霓虹,蘇州園林的靜谧;民國街巷的煙火,古城牆上的夕陽...還有程素心。無論在哪個世界,他都想守護的她。
一股暖流從兩人相疊的手流向銅鏡。金光大盛,逐漸驅散了黑光。鏡面上的裂紋開始緩慢愈合,那個恐怖的身影發出不甘的咆哮,最終消失在鏡面深處。
"有效!"程老爺驚呼。
但就在衆人松一口氣時,銅鏡突然爆發出一陣刺目的強光,将許明遠和程素心籠罩其中。許明遠感到一陣天旋地轉,仿佛被抛入了時空隧道。
當光芒散去,他發現自己站在一個奇異的空間裡,四周是無數的鏡子,每一面都映照出不同的場景。程素心就在身旁,同樣困惑地看着這一切。
"這是...鏡中世界?"她輕聲問。
"不全是。"鏡靈的聲音響起。她出現在兩人面前,比以往更加凝實,幾乎與真人無異。"這是所有平行世界的交彙點。你們成功阻止了黑鏡之主的入侵,但銅鏡已經耗盡力量,無法再維持通道了。"
許明遠握緊程素心的手:"什麼意思?"
"意思是,你們必須做出最終選擇。"鏡靈嚴肅地說,"許明遠回到自己的世界,銅鏡将永遠關閉;或者他留下,銅鏡也會關閉。但兩界平衡已經修複,不會再有災難。"
程素心看向許明遠:"你必須回去..."
"不!"許明遠打斷她,"一定還有别的辦法!鏡靈,竹簡上提到'重塑鏡緣'..."
鏡靈若有所思:"理論上...如果兩個世界有足夠強的'錨點',可以建立新的連接。但這需要兩個世界都有相同的物品作為媒介,而且必須由同一個人在兩界同時激活..."
許明遠眼睛一亮:"古今齋!我的古董店在蘇州也叫古今齋,而且都有地下室!"
鏡靈點點頭:"确實可行。但風險很大,如果失敗..."
"我願意嘗試。"許明遠堅定地說。
程素心擔憂地看着他:"太危險了..."
許明遠轉向她:"你相信我嗎?"
程素心凝視着他的眼睛,最終緩緩點頭。
鏡靈歎了口氣:"那就開始吧。記住,你們必須在兩界的相同位置同時舉行儀式,想着彼此的模樣。"
她揮手召出兩道光門:"程素心從這邊回到她的世界,許明遠從這邊去往他的世界。當滿月升到最高點時,開始儀式。"
程素心最後看了許明遠一眼,眼中滿是不舍與信任,然後轉身走向光門。許明遠也走向另一道光門,心中既緊張又期待。
穿過光門的瞬間,熟悉的眩暈感襲來。當許明遠再次睜開眼睛,他站在自己的古董店裡,四周是熟悉的現代裝潢。窗外,一輪滿月高懸夜空。
"我回來了..."他喃喃自語,随即想起緊迫的任務,立刻沖向地下室。
與此同時,在民國世界的程府密室裡,程素心也睜開了眼睛。銅鏡已經恢複平靜,但鏡面完全失去了光澤,變成了一塊普通的古鏡。程老爺和家丁們橫七豎八地躺在地上,似乎昏迷不醒。
她顧不上其他,立刻按照許明遠所說,開始在銅鏡前布置儀式陣法。
兩個世界,兩間"古今齋"的地下室,兩個人同時開始了儀式...
現代蘇州,"古今齋"地下室。
許明遠點燃最後一根蠟燭,将手按在牆面上——那裡挂着一面與民國世界銅鏡一模一樣的複制品。他閉上眼睛,全神貫注地想着程素心的模樣:她微笑時的酒窩,她生氣時微蹙的眉頭,她流淚時顫抖的睫毛...
"許明遠..."
恍惚中,他似乎聽到程素心在呼喚他的名字。
民國蘇州,程府密室。
程素心将最後一把香料撒入香爐,煙霧缭繞中,她雙手按在銅鏡兩側,閉眼想着許明遠的模樣:他專注時微抿的嘴角,他戰鬥時堅定的眼神,他擁抱時溫暖的胸膛...
"程素心..."
許明遠的聲音仿佛就在耳邊。
兩個世界的時間似乎在這一刻靜止了。兩間地下室的空間開始扭曲、重疊,最終在某個神秘的維度上連接在了一起。
許明遠感到手掌下的牆面突然變得灼熱,一股強大的吸力傳來。他沒有抵抗,任由這股力量将自己拉向前方...
當一切恢複平靜時,他睜開眼睛,發現自己站在一間古色古香的地下室裡。面前是一面銅鏡,鏡中映出他不敢置信的臉。而鏡前跪坐着一個熟悉的身影——程素心。
她緩緩轉身,瞪大眼睛:"許...許明遠?"
"是我。"許明遠沙啞地說,"我成功了..."
程素心猛地站起來,撲進他懷中。兩人緊緊相擁,仿佛要把對方揉進自己的身體裡。
"這怎麼可能..."程素心喃喃道,"你是怎麼..."
"古今齋。"許明遠輕撫她的長發,"我的古董店和這裡的布局幾乎一模一樣,連地下室的位置都相同。它們成了兩個世界的'錨點'。"
程素心擡頭看他:"那...你現在能自由往返兩個世界了?"
許明遠點點頭:"我想是的。銅鏡的力量雖然耗盡了,但我們建立了新的連接。不過..."他猶豫了一下,"可能還是有限制,比如隻能在滿月之夜,或者需要特定的儀式..."
程老爺的呻吟聲打斷了他們。程素心趕緊過去扶起父親,簡單解釋了情況。程老爺雖然震驚,但看到銅鏡恢複平靜,兩界危機解除,也松了口氣。
"所以...你還會回去嗎?"程素心小心翼翼地問許明遠。
許明遠看着她,微微一笑:"會。但我也會回來。畢竟..."他握住她的手,"我怎麼能讓我的未婚妻等太久呢?"
程素心臉一紅,輕捶了他一下:"誰是你未婚妻!"
程老爺咳嗽一聲:"這個...關于那個假婚約的事,我覺得可以考慮變成真的..."
三人相視而笑。窗外,滿月高懸,清輝灑落,為這個奇妙的夜晚畫上圓滿的句号。
尾聲
一年後的蘇州,"古今齋"古董店。
一位年輕女子推門而入,風鈴發出清脆的聲響。店主許明遠從櫃台後擡頭,露出專業的微笑:"歡迎光臨古今齋,有什麼可以幫您的?"
女子環顧四周,目光被牆上的一幅老照片吸引:"這張照片...好特别。是民國時期的嗎?"
照片上是一位穿着淡青色旗袍的年輕女子,站在一座古色古香的庭院前,巧笑嫣然。
許明遠的表情柔和下來:"是的,那是我曾祖父的...一位故人。"
"真美。"女子贊歎道,"她看起來真幸福。"
許明遠笑而不語,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櫃台下藏着的一面銅鏡複制品。鏡框邊緣,刻着兩個幾乎不可見的小字:
"勿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