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猛地睜開眼睛,胸腔裡仿佛還殘留着冰冷的湖水,耳邊是庶妹楚雨燕得意的笑聲:"姐姐,你安息吧,國公府的一切,文軒哥哥,都是我的了。"
然而入目的卻是熟悉的藕荷色床幔,上面繡着精緻的海棠花——這是我三年前閨房的裝飾。
"小姐,您醒了?"丫鬟碧竹掀開簾子,手裡端着銅盆,"今日詩會可不能遲到,柳公子特意囑咐奴婢提醒您呢。"
柳公子?柳文軒?
我渾身一顫,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疼痛提醒我這不是夢,我真的回到了三年前,回到了一切悲劇開始的那天。
前世,就是在今日的詩會上,我遇見了那個毀了我一生的男人——柳文軒。他僞裝成謙謙君子,用甜言蜜語騙得我的真心,卻在婚後與楚雨燕勾搭成奸,最後為了侵吞國公府家産,将我推入冰冷的湖中。
"碧竹,現在是什麼年份?"我強壓着顫抖問道。
"永昌十七年啊,小姐您怎麼了?"碧竹一臉困惑。
永昌十七年!果然回到了三年前!
我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翻湧的恨意。既然老天給我重活一次的機會,我楚輕璇發誓,定要讓那對狗男女血債血償!
"沒事,做了個噩夢罷了。"我平靜地起身,走到梳妝台前,"今日梳個簡單些的發髻,那套湖藍色的衣裙拿出來。"
碧竹有些驚訝:"小姐不是最喜歡那套粉色衣裙嗎?柳公子也說小姐穿粉色最好看..."
"從今往後,我不喜歡粉色了。"我冷冷打斷她,看着銅鏡中自己十九歲的容顔,眼神銳利如刀,"也不喜歡柳文軒說的任何話。"
詩會設在城東的蘭園,正值春日,園中百花盛開,貴女公子們三三兩兩聚在一起吟詩作對。
我刻意遲到了片刻,踏入園中時,立刻感受到幾道目光投來。其中一道最為熾熱——柳文軒,他穿着月白色長衫,一副溫文爾雅的模樣,正朝我走來。
前世的我就是被他這副皮相迷惑,卻不知這儒雅外表下藏着怎樣惡毒的心腸。
"楚小姐,你可算來了。"柳文軒露出招牌式的溫柔笑容,"我特意為你留了位置。"
我強忍着惡心,微微颔首:"多謝柳公子美意,不過我見那邊花開得正好,想先去賞花。"
不等他回應,我便轉身朝園中深處走去。轉過一道回廊,确認甩開柳文軒後,我才放慢腳步。
"《春江花月夜》雖好,但未免太過柔媚,不如《從軍行》豪邁壯闊。"
一道低沉的男聲從不遠處傳來,我循聲望去,隻見涼亭中坐着幾位華服公子,其中一人身着玄色錦袍,劍眉星目,正侃侃而談。
我的心猛地一跳——七王爺蕭天澈!
前世我對這位戰功赫赫的王爺隻有耳聞,從未接觸。隻知他後來在朝堂上揭露了柳文軒貪腐的證據,可惜那時我已死,沒能看到柳文軒的下場。
"哦?那依王爺之見,閨閣女子該讀什麼詩書?"有人笑問。
蕭天澈正要回答,忽然擡眼看到了我,微微一愣。
我福了福身:"打擾諸位雅興了。"
"無妨。"蕭天澈目光落在我身上,"這位小姐是?"
"國公府楚輕璇。"
"原來是楚國公的千金。"蕭天澈眼中閃過一絲訝異,"方才無意冒犯,楚小姐勿怪。"
我微微一笑:"王爺見解獨到,何來冒犯?《從軍行》确實比《春江花月夜》更合我意。"
蕭天澈眉毛微挑:"楚小姐也讀兵書?"
"略知一二。"我故意道,"家父書房中有《孫子兵法》,閑來翻閱,覺得'兵者,詭道也'一句尤為精妙。"
蕭天澈眼中興趣更濃:"不想楚小姐竟有如此見解。"
我們就這樣聊了起來,從兵法到邊疆戰事,再到朝堂局勢。蕭天澈眼中的驚訝越來越明顯,而我則暗自慶幸前世為了讨好柳文軒,曾刻苦研讀這些本不屬于閨閣女子該懂的東西。
"王爺,楚小姐,詩會要開始了。"侍從來報,打斷了我們的談話。
蕭天澈起身:"楚小姐,請。"
我們一起回到主園,遠遠就看到柳文軒焦急張望的身影。當他看到我與蕭天澈并肩而行時,臉色頓時變得難看。
詩會上,我故意展露才情,作了一首邊塞詩,引得滿堂喝彩。蕭天澈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我身上,而柳文軒則一臉震驚——前世的我為了迎合他的喜好,隻作些風花雪月的詩句。
"楚小姐今日真是令人刮目相看。"詩會散後,柳文軒攔住我,眼中滿是探究,"不知可否賞光一同遊湖?"
我正想拒絕,忽然瞥見不遠處蕭天澈正朝這邊看來,心念一轉,故作猶豫道:"今日恐怕不便,改日吧。"
柳文軒還要糾纏,我借口父親有事找我,匆匆離開。走出一段距離後,我故意繞到花園小徑,果然不出所料,蕭天澈正站在一株海棠樹下。
"王爺是在等人?"我故作驚訝。
蕭天澈轉身,唇角微揚:"若我說是在等楚小姐,會否唐突?"
陽光透過花瓣間隙灑在他俊朗的面容上,我的心突然漏跳一拍。前世的我眼裡隻有柳文軒那個僞君子,竟從未注意過這位戰功赫赫的王爺是如此英挺不凡。
"能與王爺交談,是輕璇的榮幸。"我真誠地說。
我們并肩走在花園小徑上,談論着各種話題。我發現蕭天澈不僅精通軍事,對詩詞歌賦也有獨到見解,與傳言中冷酷無情的戰神形象大相徑庭。
分别時,蕭天澈忽然問道:"楚小姐似乎對柳公子頗為冷淡?"
我心中一緊,面上卻不顯:"王爺何出此言?"
"直覺。"他目光如炬,"若我猜錯了,還請見諒。"
我垂眸微笑:"王爺慧眼如炬。隻是有些事,不便明說。"
蕭天澈點點頭,沒再追問:"楚小姐日後若有需要幫助之處,可來王府尋我。"
看着他離去的背影,我握緊了拳頭。複仇的第一步已經邁出,這一世,我絕不會重蹈覆轍。柳文軒,楚雨燕,你們欠我的,我要你們百倍償還!
而蕭天澈...我摸了摸微微發燙的臉頰,心中浮現一個更大膽的計劃——既然要報複柳文軒,有什麼比讓他眼睜睜看着自己心儀的女子投入他最敬畏的王爺懷抱更痛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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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竹為我梳妝時,嘴角一直噙着笑:"小姐,柳公子又送東西來了,這次是上好的徽墨,說是知道小姐喜歡寫字。"
我瞥了一眼桌上的精緻錦盒,冷笑一聲。前世柳文軒便是這樣,用這些小恩小惠慢慢瓦解我的心防。他摸透了我喜詩書、愛字畫的性子,投其所好,最終讓我死心塌地。
"收起來吧。"我淡淡道,"替我寫封謝帖,就說我很喜歡。"
碧竹驚訝地看着我:"小姐不親自回信嗎?前幾日您收到柳公子的禮物,都會親自..."
"碧竹,"我打斷她,"你覺得柳公子如何?"
碧竹臉一紅:"柳公子溫文爾雅,待小姐又體貼,府裡上下都說他是難得的良配。"
我輕笑一聲,沒有答話。是啊,在所有人眼中,柳文軒都是個完美的謙謙君子。誰會想到這副皮囊下藏着怎樣惡毒的心腸?
"小姐,您變了。"碧竹小心翼翼地說,"自從那日詩會回來,您就像換了個人似的。"
我對着銅鏡抿了抿口脂,鏡中女子眉目如畫,眼神卻冷冽如刀:"人總是會變的。"
剛梳妝完畢,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接着是楚雨燕甜得發膩的聲音:"姐姐可在屋裡?"
我眉頭一皺,迅速調整表情:"進來吧。"
楚雨燕穿着一身粉色衣裙,袅袅婷婷地走進來。她比我小一歲,生得嬌小玲珑,笑起來兩眼彎彎,任誰看了都覺得天真無害。前世我就是被她這副模樣騙了,直到被推入湖中的那一刻,才看清她眼裡的惡毒。
"姐姐,聽說柳公子又給你送禮物了?"她目光掃過桌上的錦盒,眼中閃過一絲嫉妒,很快又掩飾過去,"柳公子對姐姐真是癡心呢。"
"不過是些尋常物件罷了。"我故意輕描淡寫地說,"妹妹若喜歡,拿去便是。"
楚雨燕連連擺手:"這怎麼行,這可是柳公子對姐姐的一片心意。"她湊近我,壓低聲音,"姐姐,我聽說七王爺蕭天澈昨日派人來府上送帖子,邀父親過府議事?"
我心頭一跳。蕭天澈動作倒是快,看來昨日的交談确實引起了他的興趣。但面上我不動聲色:"朝堂之事,我們女兒家還是少過問為好。"
"姐姐說得是。"楚雨燕讪讪地笑了笑,又東拉西扯了幾句才離開。
她一走,我立刻喚來心腹丫鬟青柳:"去打聽打聽,七王爺邀父親所為何事。"
青柳是我乳母的女兒,從小與我一起長大,忠心耿耿。前世她被楚雨燕設計,早早嫁給了府中一個酗酒成性的管事,受盡折磨而死。這一世,我絕不會讓悲劇重演。
一個時辰後,青柳回來了,臉色有些異樣:"小姐,打聽到了。七王爺邀老爺是為北境軍饷虧空一事。聽說...聽說柳公子也牽扯其中。"
我手中的茶盞差點脫手。北境軍饷虧空案!前世這案子鬧得沸沸揚揚,最後是蕭天澈查明了真相,柳文軒因此被貶官流放。但那時我已嫁給他,受牽連被一同流放,途中被他和楚雨燕害死。
難道冥冥中自有天意?我重生回來,竟正好趕上這樁案子!
"青柳,備車,我要去一趟珍寶閣。"我當機立斷。
珍寶閣是京城最大的古董字畫店,幕後東家正是蕭天澈。前世我曾聽柳文軒提起,蕭天澈常在那裡會見心腹。若想接近他,獲取軍饷案的線索,那裡是最佳選擇。
換了身素雅的衣裙,我隻帶了青柳一人出門。馬車行至半路,忽然停了下來。
"怎麼回事?"青柳掀開車簾問道。
車夫回道:"前面有人暈倒了,擋住了去路。"
我探頭一看,隻見一個衣衫褴褛的老婦人倒在路中央,周圍已聚集了不少看熱鬧的人,卻無人上前相助。
"去看看吧。"我下了馬車,走到老婦人身旁蹲下,探了探她的脈搏,又翻開眼皮看了看。
"中暑了。"我從袖中取出随身攜帶的清涼油,抹在老婦人太陽穴上,又讓青柳去買碗涼茶來。
前世為了讨好柳文軒多病的母親,我曾苦學醫術。沒想到這一世,這門技藝倒先派上了用場。
老婦人很快醒轉,千恩萬謝。我正要起身離開,忽然感到一道銳利的目光落在身上。轉頭望去,隻見街對面停着一輛玄色馬車,車簾微掀,露出蕭天澈那張輪廓分明的臉。
他朝我微微颔首,我也回了一禮,心中暗喜——偶遇計劃比預想的還要順利。
安頓好老婦人後,我重新上路。到了珍寶閣,我剛挑了幾幅字畫,掌櫃的就恭敬地走過來:"楚小姐,樓上有新到的王羲之摹本,您可要一觀?"
我心中一凜,知道這是蕭天澈的安排:"有勞掌櫃帶路。"
二樓雅間内,蕭天澈正站在窗前,聽到動靜轉過身來:"楚小姐,又見面了。"
陽光從他身後灑進來,為他高大的身形鍍上一層金邊。他今天穿着一身靛藍色便服,少了些王爺的威嚴,多了幾分儒雅之氣。
"王爺。"我福了一禮,"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您。"
蕭天澈唇角微揚:"楚小姐醫術不錯。"
"略通皮毛罷了。"我謙虛道,目光掃過他身後桌上攤開的地圖,"王爺在研究北境地形?"
蕭天澈眼中閃過一絲訝異:"楚小姐連這都認得?"
"家父書房裡有類似的地圖,曾見過幾次。"我走近幾步,看着地圖上的标記,"這是...軍饷運輸路線?"
蕭天澈目光陡然銳利起來:"楚小姐知道得太多了。"
我心跳加速,但面上保持鎮定:"王爺勿怪。實不相瞞,今日我正是為此事而來。"
"哦?"蕭天澈示意我繼續。
"我偶然得知,柳文軒可能與此案有關。"我直視他的眼睛,"王爺若在調查此案,或可從他入手。"
蕭天澈沉默片刻,忽然笑了:"楚小姐與柳公子不是..."
"不過泛泛之交。"我打斷他,"王爺若不信,大可派人查證。"
"有意思。"蕭天澈踱步到我面前,居高臨下地看着我,"楚小姐為何要幫我?"
我擡頭與他對視:"王爺誤會了,我不是在幫您,而是在幫自己。"
"此話怎講?"
"柳文軒表面君子,實則小人。"我緩緩道,"我不過是想看清他的真面目罷了。"
蕭天澈目光深邃,似乎要看穿我的靈魂:"楚小姐與傳聞中很不一樣。"
"傳聞都說我是什麼樣?"我好奇地問。
"國公府嫡女,知書達理,溫婉可人。"蕭天澈頓了頓,"卻不知還精通兵法醫術,更有一雙洞察人心的慧眼。"
我輕笑:"王爺過獎了。不過閨閣女子,略懂些皮毛罷了。"
"楚小姐太謙虛了。"蕭天澈走到桌前,指着地圖上一處标記,"既然楚小姐對此案有興趣,不妨看看這個。"
我湊近細看,發現那竟是一份軍饷押運的密報,上面清楚記載着柳文軒與幾個軍需官的秘密會面。
"這些證據還不足以定罪。"蕭天澈道,"柳文軒做事謹慎,很難抓到把柄。"
我盯着地圖,前世記憶如潮水般湧來。我記得柳文軒曾得意洋洋地提起,他把關鍵賬本藏在了...
"城南的清風别院。"我脫口而出。
蕭天澈眉頭一皺:"什麼?"
我猛然回神,暗叫不好。清風别院是柳文軒的秘密據點,這一世他應該還沒告訴我才對。
"我...我偶然聽柳文軒提起過這個地方。"我急忙解釋,"他可能在那裡藏了東西。"
蕭天澈目光如炬,盯得我後背發涼:"楚小姐似乎知道得很多。"
"隻是猜測罷了。"我強作鎮定,"王爺若不信,大可派人查探。"
蕭天澈沒再追問,但眼中的懷疑并未消散。我們又聊了幾句,我便借口時辰不早告辭了。
回府的馬車上,青柳憂心忡忡地看着我:"小姐,您臉色很差,可是身體不适?"
我搖搖頭,心亂如麻。今天太冒險了,差點暴露自己。蕭天澈何等精明,若被他發現我重生的秘密...
剛回到府中,碧竹就匆匆迎上來:"小姐,柳公子來了,正在花廳等您呢。"
我深吸一口氣,調整好表情:"我這就去。"
花廳裡,柳文軒正優雅地品茶,見我進來立刻起身相迎:"輕璇,你回來了。"
他親昵地直呼我閨名,眼中滿是柔情。前世的我定會為這聲呼喚心跳加速,如今卻隻覺惡心。
"柳公子久等了。"我保持着得體的微笑,在他對面坐下,"不知今日前來有何要事?"
柳文軒從袖中取出一卷詩冊:"新得的李太白詩集,想着你定會喜歡,特地送來。"
我接過詩冊,随手翻了幾頁:"多謝柳公子美意。"
柳文軒似乎察覺到我的冷淡,眼中閃過一絲疑惑:"輕璇,你近日可是有心事?"
"沒有。"我故作猶豫,又欲言又止,"隻是..."
"但說無妨。"柳文軒關切地湊近。
"我聽聞了一些關于柳公子的傳言..."我低聲道,"說公子與北境軍饷虧空案有關。"
柳文軒臉色大變,手中的茶盞"啪"地掉在地上:"誰...誰在污蔑我?"
"我也不信。"我注視着他的反應,"但空穴來風,未必無因。柳公子若清白,還是早做防備為好。"
柳文軒很快鎮定下來,握住我的手:"輕璇,多謝你提醒。這必是有人嫉妒我與你走得近,故意中傷。"
我強忍着抽回手的沖動,任由他握着:"柳公子心中有數就好。"
又虛與委蛇了一陣,柳文軒才告辭離去。他一走,我立刻用帕子狠狠擦了擦被他碰過的手。
"小姐,二小姐剛才在花廳外偷聽。"青柳低聲道。
我冷笑一聲:"果然不出所料。"
前世楚雨燕就是柳文軒安插在我身邊的眼線,這一世他們果然還是勾搭在一起了。
"小姐,老爺請您過去。"碧竹匆匆來報。
父親書房裡,氣氛凝重。父親楚國公面色陰沉地看着我:"聽說你近日與七王爺走得很近?"
我心頭一跳:"隻是偶遇過幾次。"
"蕭家與我們楚家是世仇,你可知曉?"父親厲聲道,"當年蕭天澈的父親害死你祖父,這筆血債至今未償!"
我垂首不語。這段恩怨我自然知道,但前世死過一回才明白,所謂的世仇不過是朝堂争鬥的借口。真正害我的人,就在身邊僞裝成至親至愛。
"雨燕說,你與柳文軒也疏遠了?"父親語氣稍緩,"文軒是個好孩子,你莫要辜負他一片真心。"
我心中冷笑。果然,楚雨燕已經來告過狀了,還搬出了柳文軒。
"女兒明白。"我乖巧地應道,"隻是近日身子不适,才少見客。"
從父親書房出來,我徑直去了後花園。需要一個人靜一靜,理清思緒。
花園涼亭裡,我鋪開紙筆,将目前掌握的線索一一寫下:軍饷案、清風别院、柳文軒與楚雨燕的勾結、蕭天澈的調查...
一陣風吹來,将紙張卷起。我急忙去抓,卻見一隻骨節分明的大手先一步按住了紙張。
"楚小姐的字很漂亮。"
我猛地擡頭,對上一雙深邃如潭的眼睛——蕭天澈不知何時出現在亭中,正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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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幾乎是跳了起來,紙張從指間滑落。蕭天澈怎麼會出現在國公府的後花園?
"王爺,您..."我環顧四周,确認無人後才壓低聲音,"您怎麼在這裡?"
蕭天澈從容地拾起散落的紙張,目光在上面一掃而過:"楚國公邀我過府議事,恰巧看見楚小姐在此。"
他将紙張遞還給我,我注意到他的視線在"清風别院"幾個字上多停留了一瞬,耳根頓時燒了起來。
"随手塗鴉,讓王爺見笑了。"我急忙将紙張折起。
蕭天澈唇角微揚:"楚小姐的'塗鴉'很有意思。"他頓了頓,"清風别院确有蹊跷,我已派人查探。"
我心頭一跳:"王爺找到什麼了?"
"賬本。"蕭天澈眼中閃過一絲銳光,"正如楚小姐所料。"
我強壓下心中的激動。前世柳文軒得意時曾炫耀過,他将貪污的罪證都藏在清風别院密室裡,沒想到這一世這麼容易就被找到了。
"王爺打算如何處置?"我小心翼翼地問。
"時機未到。"蕭天澈目光深沉,"賬本上牽涉的人比預想的更多,需從長計議。"
我還想再問,遠處卻傳來腳步聲。蕭天澈身形一閃,隐入旁邊的假山後,動作快得仿佛從未出現過。
"姐姐,原來你在這裡。"楚雨燕袅袅婷婷地走來,目光卻不停地掃視四周,"父親讓我來尋你,晚膳準備好了。"
我暗自咬牙,面上卻不顯:"知道了,這就去。"
離開前,我回頭瞥了一眼假山,蕭天澈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見。
晚膳時,父親對蕭天澈來訪一事隻字未提,倒是楚雨燕一直用探究的目光看着我。柳文軒送的徽墨擺在顯眼處,父親見了,頗為贊許地點頭。
"輕璇,文軒這孩子有心,你莫要辜負了。"父親語重心長地說。
我低頭扒飯,含糊應了一聲。前世父親也是這樣,被柳文軒僞裝的君子形象所蒙蔽,極力促成我們的婚事。
"父親,姐姐近日似乎對柳公子冷淡了許多。"楚雨燕狀似無意地說,"今日柳公子來府,姐姐都沒說幾句話呢。"
父親皺眉看向我:"可有此事?"
我放下筷子:"女兒近日身子不适,精神不濟,并非有意怠慢。"
"既如此,明日請大夫來看看。"父親神色稍緩,"文軒是個好歸宿,你要懂得珍惜。"
回到閨房,我立刻喚來青柳:"去查查近日京城可有異常,尤其是疫病方面的消息。"
青柳一臉茫然:"小姐何出此言?近日京城風平浪靜,并無疫病啊。"
"去查就是了。"我堅持道。
前世這場瘟疫爆發于永昌十七年夏初,來勢洶洶,短短數日便奪去了上百條性命。我當時已被柳文軒迷得神魂颠倒,整日閉門不出繡嫁妝,對災情知之甚少。隻記得後來聽說是七王爺蕭天澈力挽狂瀾,控制了疫情。
青柳很快回來禀報,果然京城并無異常。但我心中的不安卻越來越強烈——前世瘟疫爆發前,也是這般平靜。
翌日一早,我親自去了城南的幾家藥鋪,按記憶中的方子抓了藥。藥鋪夥計好奇地問:"小姐這方子好生奇怪,治什麼的?"
"預防暑熱罷了。"我随口敷衍,又買了大量艾草、蒼術等藥材。
回府路上,街角幾個乞丐的咳嗽聲引起了我的注意。那幹啞的咳聲與前世瘟疫爆發時的症狀極為相似。我心頭一緊,加快腳步回府。
接下來幾日,我閉門不出,按照前世後來公開的治疫方子配藥。碧竹和青柳被我派去暗中觀察城南的情況。
第五日清晨,青柳慌慌張張地跑進來:"小姐,出事了!城南突發怪病,已死了十幾人!官府剛剛貼出告示,說是瘟疫!"
我手中的藥杵一頓,擡頭看向窗外明媚的陽光——曆史重演了,隻是這一次,我不會再袖手旁觀。
"備車,我要去見父親。"
父親書房裡,氣氛凝重。父親正在與幾位幕僚商議對策,見我進來,面露不悅:"輕璇,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父親,女兒有要事相告。"我行了一禮,将準備好的藥方呈上,"這是治療瘟疫的方子,請父親速速呈遞太醫院。"
父親一臉震驚:"你從何處得來?"
"女兒近日研讀醫書,偶然發現古方與此次瘟疫症狀相似。"我早已想好說辭,"請父親相信女兒。"
父親将信将疑,但疫情緊急,還是派人将方子送去了太醫院。我則回房收拾藥材,準備親自去城南救治。
剛出府門,卻見一隊官兵正在街上設卡,為首的正是蕭天澈。他一身玄色勁裝,腰間佩劍,正厲聲指揮手下封鎖街道。
"王爺!"我喚了一聲。
蕭天澈回頭看見我,眉頭緊鎖:"楚小姐,外面危險,速回府中。"
我提着藥箱走到他面前:"我有治療瘟疫的方子,請王爺準許我去城南救治病患。"
蕭天澈眼中閃過一絲訝異:"太醫院剛收到的方子,是你提供的?"
我點點頭:"我研究過這種瘟疫,知道如何應對。"
蕭天澈審視我片刻,忽然伸手攔住我:"太危險了,你不能去。"
"王爺!"我急了,"每耽擱一刻,就可能多死一個人!"
"把方子給我,我派人去。"蕭天澈寸步不讓。
我直視他的眼睛:"有些事必須我親自去做。"
我們僵持了片刻,蕭天澈終于讓步:"我與你同去。"
城南已是一片混亂。病人被集中在幾處臨時搭建的草棚裡,呻吟聲、哭喊聲不絕于耳。空氣中彌漫着腥臭與絕望的氣息。
我戴上事先準備好的面巾,開始為病人診治。蕭天澈則指揮官兵維持秩序,分發湯藥。
"這位大娘,喝了這藥會好些。"我扶起一位奄奄一息的老婦人,小心喂她喝下藥汁。
老婦人渾濁的眼中流下淚水:"姑娘...你是菩薩轉世..."
一連三日,我幾乎不眠不休地救治病患。蕭天澈始終在一旁協助,有時遞藥,有時安撫病患。我們配合得越來越默契,常常一個眼神就能明白對方所需。
第四日傍晚,我終于支撐不住,眼前一黑,險些栽倒。一雙有力的手臂及時扶住了我。
"你該休息了。"蕭天澈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帶着不容拒絕的堅定。
我搖搖頭:"還有很多人需要救治..."
蕭天澈不由分說地将我打橫抱起,走向一旁臨時搭建的營帳:"你若倒下,誰來救他們?"
他的懷抱溫暖而安穩,我竟一時忘了掙紮。營帳内簡陋但整潔,蕭天澈小心地将我放在床榻上。
"睡一會。"他遞來一碗熱湯,"這是按你的方子熬的,喝了好休息。"
湯藥苦中帶甘,我小口啜飲着,忽然注意到蕭天澈的手上有幾道傷痕。
"你受傷了?"我抓住他的手細看。
蕭天澈微微一怔,随即搖頭:"小傷,不礙事。"
我從藥箱中取出金瘡藥,輕輕為他塗抹:"王爺千金之軀,不該如此冒險。"
"楚小姐不也一樣?"蕭天澈任由我處理傷口,目光灼灼地看着我,"你本可安穩待在府中。"
我手上動作一頓:"見死不救,非我所願。"
蕭天澈沉默片刻,忽然道:"你與傳聞中很不一樣。"
"王爺又說這話。"我勉強笑了笑,"傳聞中的我是什麼樣?"
"嬌生慣養,不谙世事。"蕭天澈直視我的眼睛,"而不是能在瘟疫中挺身而出,救民于水火的女中豪傑。"
我心頭一熱,低頭繼續為他包紮:"王爺過譽了。"
"叫我天澈吧。"他突然說,"私下裡。"
我驚訝地擡頭,對上他認真的眼神,心跳陡然加速:"這...不合禮數..."
"你我在生死邊緣救人,還講什麼禮數?"蕭天澈唇角微揚,"除非楚小姐嫌棄。"
"天...天澈。"我小聲喚道,耳根燒得厲害。
蕭天澈滿意地點頭,起身道:"你休息吧,我再去巡視一圈。"
他離開後,我本打算小憩片刻,卻因極度疲憊沉沉睡去。夢中,前世被推入湖中的場景再次浮現,冰冷的湖水灌入肺中,楚雨燕的笑聲在耳邊回蕩...
"不!"我猛地坐起,渾身冷汗淋漓。
帳外天色已暗,隐約傳來咳嗽聲和呻吟聲。我強撐着起身,準備繼續救治工作。
剛掀開帳簾,就見蕭天澈站在不遠處,正與一名太醫交談。月光下,他的側臉線條分明,眉宇間是化不開的疲憊與憂慮。
"王爺,重病區又死了三人。"太醫低聲道,"太醫院的人都不敢靠近了。"
"我去。"蕭天澈毫不猶豫地說。
"不可!"我快步上前,"重病區最易傳染,王爺若有閃失..."
蕭天澈轉身看見我,眉頭緊鎖:"你怎麼起來了?"
"我沒事。"我堅定地說,"重病區交給我,我有防護之法。"
"不行!"蕭天澈斬釘截鐵地拒絕。
"我比任何人都了解這種瘟疫。"我直視他的眼睛,"請王爺信我。"
蕭天澈與我僵持良久,最終長歎一聲:"我與你同去。"
重病區内,景象慘不忍睹。病人面色青紫,呼吸艱難,有些人已經神志不清。我戴上特制的面巾和手套,開始逐一診治。
"這位需要針灸。"我指揮随行的醫工,"取三棱針來,刺少商、商陽二穴放血。"
蕭天澈在一旁協助,遞針遞藥,毫無懼色。我們忙碌到半夜,總算穩住了幾名重症患者的病情。
就在準備離開時,一陣劇咳突然襲來,我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意識模糊間,我感覺自己被一雙有力的臂膀抱起,耳邊是蕭天澈焦急的呼喚:"輕璇!堅持住!"
再次醒來時,我躺在陌生的房間裡。屋内陳設簡樸但整潔,窗外鳥鳴啾啾,陽光透過窗棂灑落一地碎金。
"你醒了。"一個低沉的聲音傳來。
我轉頭看去,蕭天澈坐在床邊,眼下是濃重的青黑,顯然多日未眠。他手中端着一碗藥,正冒着熱氣。
"這是...哪裡?"我的聲音嘶啞得幾乎聽不清。
"我的别院。"蕭天澈扶我起身,"你昏迷三天了。"
"瘟疫...病人..."我急切地問。
"控制住了。"蕭天澈将藥碗遞到我唇邊,"你的方子很有效,太醫院已經推廣全城。"
我松了口氣,乖乖喝下苦藥。藥汁入喉,我才注意到蕭天澈的衣袍皺皺巴巴,向來一絲不苟的發髻也有些淩亂。
"你...一直在這裡?"我小聲問。
蕭天澈點頭:"你染的是最重的瘟疫,無人敢靠近。"
我心頭一震:"那你還..."
"我體質特殊,從未染過疫病。"蕭天澈輕描淡寫地說,但我注意到他眼下疲憊的痕迹。
一碗藥見底,蕭天澈又端來一碗清粥,小心地喂我。他動作笨拙卻輕柔,與戰場上殺伐決斷的冷面王爺判若兩人。
"多謝。"粥喝完,我輕聲道謝。
蕭天澈搖頭:"該我謝你。若非你提前準備的方子,京城死傷會多十倍不止。"
"提前..."我心頭一跳,"王爺怎知我是提前準備?"
蕭天澈目光深邃:"楚小姐似乎對這場瘟疫早有預料。藥材、方子,都是事先備好的。"
我避開他的視線:"隻是...巧合罷了。"
"巧合?"蕭天澈輕笑一聲,"楚小姐身上有太多'巧合'了。"
我還想辯解,一陣倦意襲來,眼皮不由自主地垂下。蕭天澈為我掖好被角:"睡吧,有什麼話,等你好了再說。"
再次醒來時,已是次日清晨。床邊的小幾上放着一碗還溫熱的藥,旁邊是一張字條:
"軍務在身,不得不離。藥按時喝,有事喚人。—天澈"
字迹遒勁有力,一如他本人。我将字條貼在胸前,心頭湧起一股暖流。
枕邊還放着一個精緻的檀木匣子,打開一看,裡面竟是幾株珍貴的百年人參和靈芝,旁邊還有一張小箋:"補氣益血,盼速愈。"
我的眼眶突然濕潤了。前世為柳文軒付出一切,卻從未得到過半分真心。而這一世,與蕭天澈相識不過月餘,他卻...
"小姐!"青柳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緒。她匆匆進來,眼中含淚,"您可算醒了!國公爺擔心死了,讓我接您回府呢。"
在青柳的攙扶下,我起身梳洗。鏡中的自己消瘦了許多,但眼神卻比從前更加清明堅定。
離開别院前,我回頭望了一眼這個承載了溫情的地方。蕭天澈的身影雖未出現,但我知道,有些東西已經悄然改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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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府的馬車上,青柳一直用探究的目光偷瞄我。
"有話直說。"我放下車簾,隔絕了街上的喧嚣。
青柳壓低聲音:"小姐,您昏迷這些天,七王爺一直守在榻前,親自喂藥擦身,連太醫都插不上手呢。"
我耳根一熱,想起醒來時蕭天澈疲憊的面容和那雙布滿血絲卻依然溫柔的眼睛。前世柳文軒從未在我病中照顧過片刻,反而嫌我病容醜陋避而不見。
"别胡說。"我輕斥道,卻掩不住嘴角的笑意,"王爺隻是感念我救治瘟疫有功罷了。"
青柳抿嘴一笑,不再多言。
國公府門前,父親和楚雨燕早已候着。父親面色凝重,楚雨燕則一臉關切,眼底卻閃爍着我看得懂的嫉妒。
"輕璇,你可算回來了。"父親上前,難得地拍了拍我的肩,"這次多虧了你,太醫院都說你的方子救了半座京城。"
我福了一禮:"女兒不過是盡己所能。"
"姐姐真是了不起。"楚雨燕甜膩的聲音響起,"連七王爺都對你另眼相看呢。聽說王爺親自照顧姐姐三日,京城都傳遍了。"
她話中有話,暗指我與外男獨處有損名節。父親果然眉頭一皺:"輕璇,你與王爺..."
"父親明鑒,女兒病中昏迷,人事不省,王爺隻是念在女兒救治瘟疫的份上,略加照拂而已。"我平靜地解釋。
父親神色稍霁:"無論如何,你這次立了大功,皇上已經下旨嘉獎。隻是..."他猶豫片刻,"你與王爺還是保持距離為好,畢竟兩家..."
"女兒明白。"我乖巧地應道,心中卻不以為然。前世我謹守閨訓,結果落得慘死下場。這一世,我偏要反其道而行。
回到閨房,我剛換好衣裳,碧竹就匆匆進來:"小姐,柳公子派人送了補品來,還附了一封信。"
我接過信掃了一眼,滿紙虛情假意的關切,最後還邀我病愈後同遊西山。前世的我定會為這封信歡喜不已,如今卻隻覺惡心。
"回信說我身子未愈,不便出遊。"我将信随手丢進香爐,看着火舌将它吞噬。
碧竹瞪大眼睛:"小姐,這..."
"照我說的做。"我轉向青柳,"去打聽打聽,七王爺的部下可有在瘟疫中受傷的?"
青柳辦事利落,次日就帶回消息:蕭天澈的副将周毅在城南救災時受了傷,傷口潰爛高燒不退,王府太醫束手無策。
我眼前一亮——機會來了。
"備車,去王府。"
"小姐!"碧竹驚呼,"您剛病愈,怎能..."
"周副将是因救災受傷,于情于理我都該去看看。"我取出早已準備好的藥箱,"何況我的醫術或許能幫上忙。"
王府門房見是我,二話不說就引我入内。看來蕭天澈早有吩咐。
穿過重重庭院,我被帶到一間偏室。床上躺着個面色鐵青的壯年男子,正是蕭天澈的得力副将周毅。床邊站着幾位太醫,個個愁眉不展。
"楚小姐?"為首的太醫認出了我,"您來得正好,周副将的傷..."
我上前查看,周毅肩頭一道刀傷已經化膿,周圍皮膚泛着不祥的青紫色,明顯是染了毒。
"傷口有毒,需立刻處理。"我打開藥箱,取出銀刀和小瓶藥粉,"準備熱水和幹淨布巾。"
太醫們面面相觑,其中一人小聲道:"這...要不要先請示王爺?"
"不必請示,讓她治。"蕭天澈的聲音從門口傳來。他一身朝服還未換下,顯然是剛回府。
我與他目光相接,心跳頓時快了幾拍。他比上次見面消瘦了些,但目光依然銳利如鷹。
"王爺。"我福了一禮。
蕭天澈走到我身旁,低聲道:"有把握嗎?"
"八成。"我實話實說,"毒性雖烈,但還未入心脈。"
他點點頭,退到一旁。我深吸一口氣,開始處理傷口。銀刀劃開化膿的皮肉,黑血湧出,周毅即使在昏迷中也痛得抽搐起來。
"按住他。"我命令道。
蕭天澈親自上前,按住周毅的肩膀。我快速清理腐肉,敷上特制的解毒藥粉,最後用煮過的細布包紮妥當。
"接下來三個時辰是關鍵。"我淨了手,寫下藥方,"按這個方子煎藥,每兩個時辰服一次。"
蕭天澈接過藥方,交給心腹去辦,然後對我做了個"請"的手勢:"楚小姐辛苦了,到書房喝杯茶吧。"
王府書房比我想象的簡樸,除了滿架兵書和幾件兵器外,幾乎沒什麼裝飾。唯一顯眼的是牆上懸挂的巨幅北境地圖,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軍隊布防。
"周副将跟随我多年,情同手足。"蕭天澈親自為我斟茶,"多謝楚小姐出手相救。"
我接過茶盞,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一股微妙的觸電感頓時從指尖蔓延到心尖:"王爺客氣了,救治傷患是醫者本分。"
蕭天澈在我對面坐下,目光灼灼:"楚小姐醫術精湛,不像是一朝一夕能練就的。"
我心頭一凜——他又在試探我。确實,尋常閨閣女子哪會處理這等重傷?但我早有準備。
"家祖母出身醫藥世家,從小教我醫術。"我抿了口茶,"隻是女子行醫常被诟病,故一直未對外提起。"
蕭天澈若有所思地點頭,忽然話鋒一轉:"楚小姐對軍饷案似乎格外關注?"
茶盞在我手中微微一顫。他果然起了疑心。
"此案牽涉柳文軒,我自然關心。"我放下茶盞,直視他的眼睛,"王爺不是早就知道,我想看清他的真面目嗎?"
"僅此而已?"蕭天澈目光如炬,"楚小姐對案情的了解,有時比我的探子還詳盡。"
我背後滲出冷汗,但面上不露分毫:"女兒家也有自己的消息渠道。王爺若不信,大可不必與我合作。"
書房内一時寂靜,隻有更漏滴答作響。蕭天澈忽然起身,從書架上取下一卷冊子遞給我。
"看看這個。"
我展開一看,竟是清風别院查獲的賬本抄件!上面清楚記載着軍饷虧空的去向,柳文軒的名字多次出現,與幾個軍需官勾結的罪證确鑿。
"這..."我強壓心中激動,"足以定柳文軒的罪了吧?"
"還不夠。"蕭天澈搖頭,"賬本隻能證明他經手了銀兩,無法證明是他主謀。背後還有更大的人物。"
我仔細翻閱賬本,忽然注意到一個細節——有幾筆軍饷的流向被特殊符号标記,而這些符号我在父親書房見過的密函上也曾看到。
"這些符号..."我指着賬本問道。
蕭天澈眼中精光一閃:"楚小姐認得?"
"似曾相識。"我謹慎地回答,"像是某種密語。"
"不錯。"蕭天澈靠近我,他身上清冽的松木氣息撲面而來,"這是二皇子府的密文。"
二皇子!前世柳文軒确實與二皇子有勾結,但那時我已是将死之人,未能深究其中關聯。
"王爺是說,二皇子才是軍饷案的主謀?"我小聲問道。
蕭天澈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楚小姐可知,蕭家與楚家的世仇從何而起?"
我一愣:"據說是因祖父在朝堂上被蕭老王爺所害..."
"表面如此。"蕭天澈冷笑一聲,"實則當年楚老國公發現軍饷虧空,正要上奏,卻突然'暴病而亡'。而我父親調查此案時,所有證據都指向楚家,兩家因此結仇。"
我心頭巨震。前世直到死,我都以為蕭家是楚家的死敵,卻不知背後竟有如此隐情!
"王爺是說...當年之事與如今的軍饷案有關聯?"
蕭天澈目光深沉:"楚小姐果然聰慧。我懷疑,從二十年前到現在,一直有人在暗中操控,挑撥蕭楚兩家相鬥,好從中漁利。"
我腦中靈光一閃——若真如此,前世我與柳文軒的婚事,是否也是這陰謀的一環?通過聯姻控制楚家,再借我之手...
"王爺可有證據?"我急切地問。
"尚無确證。"蕭天澈搖頭,"但二皇子近日動作頻頻,與柳文軒過從甚密,不得不防。"
我正要再問,門外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王爺!"一名侍衛慌張地闖進來,"周副将情況有變!"
我和蕭天澈同時起身,快步趕往周毅的房間。一進門就聞到一股腥臭,周毅面色紫黑,呼吸微弱,顯然毒性反撲。
"怎麼會這樣?"我急忙檢查傷口,發現敷料下滲出黑血,"有人動過傷口?"
一旁的太醫戰戰兢兢:"按楚小姐的方子換了藥,誰知..."
"用了什麼藥?"我厲聲問道。
太醫遞過一個藥瓶,我打開一聞,臉色頓變:"這不是我給的藥!裡面有斷腸草,會加劇毒性!"
蕭天澈面沉如水:"誰給的藥?"
"是...是太醫院送來的..."太醫吓得跪倒在地,"說是楚小姐新配的..."
我立刻明白過來——有人想借我的手害死周毅,一石二鳥!既能除掉蕭天澈的心腹,又能嫁禍于我。
"取銀針來!"我顧不得解釋,立刻施救,"再按這個方子速速煎藥!"
銀針渡穴,藥汁灌服,一番折騰後,周毅的情況終于穩定下來。我累得幾乎站不穩,蕭天澈及時扶住了我。
"多謝。"他聲音低沉,帶着前所未有的溫度,"我欠你一條命。"
我搖搖頭:"是有人想挑撥離間。王爺該想想,誰最不願看到我們合作?"
蕭天澈眼中寒光一閃:"二皇子...柳文軒..."
"王爺!"又一名侍衛匆匆跑來,"國公府來人,說楚小姐的妹妹突發急病,請楚小姐速回!"
楚雨燕病了?我心中冷笑——前世她就常用這招把我從柳文軒身邊支開,沒想到這一世手段依舊。
"我送你回去。"蕭天澈沉聲道。
馬車上,我們各懷心事。蕭天澈忽然開口:"楚小姐日後若需查證什麼,可直接來王府。我會吩咐下去,給你自由進出的權利。"
我驚訝地看着他——這意味着他某種程度上已經信任我了?
"王爺不怕我另有所圖?"我半開玩笑地問。
蕭天澈唇角微揚:"圖什麼?"
"比如..."我故意壓低聲音,"偷看王府的機密軍情?"
"楚小姐若想看,大可光明正大地看。"蕭天澈忽然湊近,呼吸拂過我耳畔,"我對你,沒有秘密。"
這句話讓我心跳如鼓,臉頰發燙。直到回到國公府,那股熱氣仍未消散。
楚雨燕的"急病"果然不出所料——她面色紅潤地躺在床上,見我進來,還假裝虛弱地咳嗽兩聲。
"姐姐可算回來了。"她嬌滴滴地說,"妹妹好生難受..."
我冷眼看着她表演:"既是急病,怎麼不請太醫?"
"妹妹隻信得過姐姐的醫術嘛。"楚雨燕眼中閃過一絲算計,"姐姐這些天總往王府跑,妹妹想見你一面都難呢。"
我懶得與她周旋,随便開了副滋補的方子就離開了。剛回到閨房,青柳就神秘兮兮地湊過來。
"小姐,我打聽到一件事。"她小聲道,"柳公子前日秘密會見了二皇子府上的人。"
我眉頭一皺:"何時?何地?"
"昨日下午,在醉仙樓雅間。"青柳道,"更奇怪的是,二小姐的丫鬟當時也在醉仙樓。"
楚雨燕?我腦中迅速拼湊着線索——柳文軒見二皇子的人,楚雨燕的丫鬟在場,今日周毅的藥被動手腳,緊接着楚雨燕就裝病把我叫回...
這一切太過巧合!
"青柳,你做得很好。"我取出一支金钗賞她,"繼續盯着柳文軒和楚雨燕的動向,但要小心,别被發現。"
夜深人靜,我輾轉難眠。蕭天澈今日透露的信息太過驚人——如果蕭楚兩家的世仇真是被人設計的,那前世的悲劇豈不是從一開始就注定了?
而這一世,我陰差陽錯與蕭天澈聯手,是否正打破了幕後黑手的計劃?
窗外月光如水,我忽然想起蕭天澈說"我對你,沒有秘密"時的神情。那樣真摯,那樣溫柔,與初見時的冷峻判若兩人。
我捂住怦怦直跳的心口,一個念頭越發清晰——我對蕭天澈的感情,似乎已經超出了單純利用的範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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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陽光透過窗棂灑進閨房,我正對着銅鏡梳妝,碧竹急匆匆跑進來,手裡捧着一封燙金請帖。
"小姐,宮裡來的帖子!皇上要舉辦秋獵,特意邀請您呢!"
我接過請帖,指尖微微發顫。前世這場秋獵我也參加了,正是在那裡,柳文軒當衆向我表白,赢得了"癡情才子"的美名。而這一世...
"七王爺也會去吧?"我故作随意地問道。
碧竹抿嘴一笑:"那是自然。聽說這次秋獵由王爺全權負責安防呢。"
我點點頭,心中已有計較。秋獵人多眼雜,正是收集情報的好機會。而且...又能見到蕭天澈了。
這個念頭讓我手上動作一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竟如此期待與他相見?
秋獵那日,天高雲淡,正是狩獵的好天氣。皇家獵場旌旗招展,文武百官齊聚。我穿着一身湖藍色騎裝,頭發簡單挽起,既不失大家閨秀的體面,又便于活動。
"輕璇,這邊!"父親在不遠處招手。
我走過去,發現他身旁站着柳文軒和楚雨燕。柳文軒一身月白騎裝,風度翩翩;楚雨燕則穿着粉色衣裙,嬌豔如花。兩人站得極近,見我來了才稍稍分開。
"姐姐今日真精神。"楚雨燕甜笑道,目光卻在我身上打量,似乎在評估我這身打扮會吸引多少目光。
柳文軒上前一步,深情款款地看着我:"輕璇,多日不見,你越發清減了。"
我強忍惡心,淡淡一笑:"柳公子挂念了。"
"今日秋獵,我特意為你準備了一匹溫順的小馬。"柳文軒指向不遠處一匹雪白的矮馬,"不如我陪你..."
"不必了。"我打斷他,"我已習慣騎自己的馬。"
柳文軒臉色一僵,正要再說什麼,場中突然安靜下來——皇上駕到了。
衆人跪迎中,我偷眼望去。皇上身邊站着幾位皇子,而蕭天澈一身玄色勁裝,腰佩長劍,正肅立在皇上右後方。陽光為他棱角分明的側臉鍍上一層金邊,更添幾分威嚴。
他似乎感應到我的目光,忽然轉頭,視線穿過人群精準地落在我身上。那一瞬,我仿佛又感受到别院中他親手喂藥時的溫柔眼神。
皇上簡單訓話後,宣布狩獵開始。侍從宣讀分組名單時,我的心猛地一跳——我與蕭天澈分在了一組!
"真是巧啊。"楚雨燕湊過來,眼中閃着嫉妒的光,"姐姐與七王爺最近真是有緣呢。"
我懶得理她,徑直走向自己的馬匹。剛翻身上馬,就見蕭天澈騎着匹高大的黑馬朝我走來。
"楚小姐。"他微微颔首,聲音低沉,"又見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