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火堆裡搶救了一些出來,肉桂枝上仍帶着火星。将它抛擲在地上,不停敲打,那點微弱的火星沒一會兒就自己熄滅了。
繞着樹枝環剝了一圈,鐘盈再次确定,這的确就是常見的香料“桂皮”,連帶着還收集到些被火舌撩得酥脆的肉桂葉。雖然不是傳統意義上的月桂香葉,但同樣帶着好聞的辛香味。
可惜“八角”,也就是常說的大茴香,秋季才會成熟,不然她手裡的鹵煮、紅燒材料都快要湊齊。
她将桂皮桂葉挑揀洗淨,和橡子仁放在一起。
于是火堆上愈加擁擠,小小的石頭竈台快要不夠用,又是煮水,又是烘幹橡子仁和香料,一時之間熱鬧非凡。
研缽和研磨棒終于打磨鑿刻完成,儲物罐也勉強掏出一個差不多能用的。鐘盈撚了撚果仁,感覺它們已經幹得差不多了。
她抓了一把出來,丢進了研缽裡。
水怪鑽出洞道,又在外面繞了一大圈,避開鐘盈的視線,一靠近看到的就是這一幕。香味複雜又濃郁,比之前泡過湖水的“驅獸粉末”刺激太多,水怪一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緩坡上頓時地動山搖。
鐘盈擡眼望過去,隻見綠幽幽的一雙眼,高高從半坡向下俯視。
像狼的眼睛。
獨狼通常是偵察者,是狼群的先鋒。鐘盈緩慢地深呼吸,從火堆裡抽出一根燃燒的樹枝,高舉在身前。她挺直肩背,從彎腰的狀态變更為站立。
在野外,遇到猛獸轉身就跑是最錯誤的,容易引起它們的注意,甚至引發追擊。
涉及到具體不同種類的動物時,還有不同的應對策略。與遇到棕熊時的應對不同,面對狼,絕對不能躺下,也不能裝死。棕熊對外來者的攻擊,往往因為領地和幼崽,狼群對其他種族的攻擊,多數情況下,都是為了食物。
如果躺倒或蹲下,反而會向狼發出錯誤的進食訊号,讓它們本能地想要湊近,張嘴啃一口。
浮動的幽綠色一點點向着洞穴靠近,鐘盈用力地用木棍錘擊着石頭,發出響亮的噪鳴。
盡管努力地保持冷靜,鐘盈的心底仍浮上些許的恐懼。
她很快克服了這股恐懼,壓低嗓子向着獨狼發出震懾性的吼叫,又将手中着火的木棍不停揮舞。
狼,畏懼巨大聲響,畏懼火光。
水怪卻不一樣。
火光溫暖又明亮,令它向往,令它着迷。它看到小人在火堆旁敲擊石塊,将耀眼的火光舞動成了絢爛長龍。
是在為它跳舞嗎?
水怪停下了腳步,在原地躊躇不前。
不是因為畏懼,而是因為太過于喜愛,忍不住駐足欣賞。它幽綠色的眼睛在昏暗中幽幽發着光,快速地眨動着。
……
夜裡又開始下雨,細密的雨簾像厚重的幕布,将火光的兩邊隔成了兩個世界。小人似乎是累了,她垂下纖細的左手,将燃燒的火把傳遞到了右手上。
她停頓了片刻,又舉起手不停地舞動着,像漫漫黑夜中蹁跹的明亮蝴蝶。
水怪想起以前也有這樣盛大的篝火舞會。穿着長裙的淑女們,和穿着西裝的紳士們,在舞池中翩翩起舞。它端着一杯摻了蜂蜜的甜酒,走過開滿鮮花的莊園草地。
之後還發生了什麼呢,它沉溺進回憶裡,慢慢松開左爪。野兔掉到地上,一個鯉魚打挺地起身,逃也似地竄進長滿尖刺的荊棘叢。林莺在地上顫抖,僵直地假死過去。
水怪沒有注意。
在它和鐘盈之間飄蕩的風,吹來了和回憶截然不同,卻同樣混雜着木炭、香料、草木的香氣,但也有細微的差别。小人身上并沒有刺鼻的脂粉香,而是一種很溫和,很甜蜜的香氣,令它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又想要憐惜。
風向一轉,屬于小人的氣息消失不見。
水怪失望地垂下眼。
反而是仍奮力揮舞火把,緊緊盯着“狼眼睛”,時刻關注它動靜,甚至連被燙到了都沒在意的鐘盈,感知到了一股撲面而來的水腥氣。
她手上的動作減緩。
總覺得那樣的氣味有些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