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林的屍骨在暮色中泛起磷火,慕昭每踏一步,腳踝便纏上縷縷白發。雲涯以琴弦為引,将二人手腕系上朱砂繩:"此去蠱冢,你我氣脈同生共死。"
第七步落下時,慕昭瞥見自己的倒影竟成鶴發老妪。她反手削去鬓邊白發,發絲墜地即化作赤練蛇。前方忽現九盞青銅燈,燈芯皆是人舌所制,舔舐着蘇硯殘破的衣角。
"他入過蠱冢。"雲涯震碎燈盞,人舌落地竟口吐人言:"慕師姐...快逃..."
蠱冢石門刻着天墟宗徽記,慕昭的殘虹劍剛觸門環,萬千冰傀破土而出。霜華長老的笑聲自傀群傳來:"好昭兒,這些皆是為師照你容貌所制。"
最前的冰傀忽睜龍瞳,殘虹劍竟脫手與之共鳴。慕昭虎口崩裂,眼見冰傀使出獨門劍招"月照孤城",正是她昨夜剛悟出的殺招。
"閉眼!"雲涯廣袖遮住她雙目,琴音化作銀針刺入冰傀眉心。慕昭趁機咬破指尖,以血為媒畫出青丘禁符。符成刹那,所有冰傀頸後浮現蠱蟲圖騰——與天墟弟子玉牌如出一轍。
"原來我們皆是蠱皿..."她劈開冰傀胸膛,掉出的不是心髒,而是蠕動的情蠱。
蠱冢深處的水晶棺中,躺着與慕昭别無二緻的女屍。當看清女屍手中的《青丘古卷》,雲涯突然嘔出黑血,天道鎖鍊自雙目蔓延至心脈。
"生死契的反噬..."他倚着棺椁輕笑,"看來我命數将盡。"
慕昭扯斷朱砂繩按在他心口,龍血混着狐火灼燒鎖鍊:"要死也得先解蠱!"劇痛中,前世記憶洶湧而來——
三百年前雲涯堕仙那日,青丘國主以半枚逆鱗為祭,将慕昭的命魂封入他仙骨。所謂生死契,早在她出生前便已種下。
水晶棺突然迸發青光,女屍化作小指長的蠱王,直撲慕昭咽喉。雲涯翻身将她壓在棺底,蠱王利齒沒入他後頸的瞬間,慕昭看見他脊骨浮現自己的生辰八字。
"現在,你我才是真正的同命人。"雲涯咳出血沫,指尖凝出冰刃,"趁蠱王未醒,殺了我..."
殘虹劍卻穿透自己心口,慕昭握着劍柄将兩人釘在一起:"要死就一起魂飛魄散!"
蠱冢轟塌時,蘇硯的劍陣正籠罩廢墟。他懷中長命鎖突然發燙,鎖芯飄出慕昭幼時的虛影:"阿硯,桃花開時記得接我回家..."
"師姐..."他捏碎陣眼玉珏,十方殺陣逆轉成護身結界。霜華長老的冰刃已刺到喉間,卻被他徒手握住:"你們傷她,我便毀了這盤棋!"
袖中機關鳥吐出蠱王殘肢,整個天墟山劇烈震顫。蘇硯在血泊中輕笑,他心口護心玉裡,慕昭的命魂正在灼燒掌門種下的蠱蟲。
天墟山底的龍狐冢浸在血色殘陽中,慕昭的殘虹劍插入祭壇那刻,十萬古劍自地脈破土而出。劍鋒所指處,初代國主的戰魂踏着烽煙顯形:"吾之後裔,竟淪為正道蠱皿!"
魂火掠過劍身,慕昭看見三百年前的真相——青丘皇族本是應龍與天狐血脈,卻被仙門忌憚。天墟開派祖師以聯姻為餌,将毒蠱種入皇族心脈,孕出半妖皆成傀儡。
雲涯的冰棺突然震顫,棺面浮現蘇硯的命盤:貪狼坐命,殺破狼局。慕昭撫過冰棺的手陡然刺痛,龍血竟在冰面勾出蘇硯幼時模樣:七竅纏蠱,足縛鎖鍊。
"他才是天墟養出的蠱王..."戰魂嗤笑,"你不過是個藥引。"
霜華長老的冰刃抵住慕昭咽喉時,面皮如蛇蛻剝落。琉璃鏡般的面孔上,龍紋與狐斑交錯生長——那是慕昭成年後的模樣。
"好女兒,這身皮囊可還眼熟?"她指尖凝出慕昭三魂,"當年剖腹取你時,就該想到今日..."
殘虹劍悲鳴着刺入虛空,斬落的卻是蘇硯的左臂。少年以身為盾擋住冰刃,護心玉碎成齑粉:"師姐快走!她在用你的因果溫養邪劍!"
玉屑紛揚中,慕昭窺見駭人真相:天墟宗禁地供奉的斬龍台,每塊磚石都嵌着青丘子民的魂魄。霜華手中的寒玉尺,正是用她三百同胞的脊骨所煉。
龍狐冢穹頂轟然坍塌,初代戰魂化作劍靈附入殘虹。慕昭握劍的右臂鱗片暴長,劍氣掀翻三千冰傀:"這一劍,為青丘!"
霜華祭出本命法器,九枚頭骨串成的噬魂鍊纏上劍鋒:"乖女兒,你的劍法還是我教的..."
話音戛然而止。蘇硯的斷臂突然暴漲,化作狐爪洞穿她胸膛。他心口護心玉的殘片中,慕昭的命魂正掐着蠱蟲嘶吼:"師尊可還記得,當年教我種蠱時說過——噬主者,萬劫不複!"
霜華在灰飛煙滅前捏碎命牌,整個龍狐冢開始坍縮。慕昭拽着蘇硯躍入劍陣,卻見他後背爬滿蠱紋——那是弑師的反噬咒。
初代戰魂的殘念在識海咆哮:"殺了他!殺盡負你之人!"慕昭的龍爪扼住蘇硯咽喉,少年卻笑着遞上匕首:"往這兒刺,能取最純的蠱王血..."
殘虹劍突然調轉劍尖,貫穿慕昭肩胛。劇痛讓她看清劍身倒影——自己的龍瞳已染魔氣,而蘇硯頸後的咒印正吞噬着黑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