艙門關閉,精神同步協議啟動。
白予簡緩緩閉上眼睛,纖長的睫毛在蒼白的臉頰上投下一片陰影。
他按照标準流程展開精神觸須,控制在B級向導應有的粗糙狀态——那些銀藍色的精神觸須在黑暗中緩緩舒展,表面布滿精心僞裝的毛躁凸起,如同劣質的人造纖維般笨拙地遊走。觸須末端不時打結,在系統中留下明顯不符合高階向導标準的能量軌迹。
這些都是塔内B級向導常見的操作失誤。
“精神鍊接穩定度72%,符合B級标準。”
就在系統播報結束的刹那,一股冰冷的數據洪流如毒蛇般鑽入他的前額葉皮層。
這絕非正常精神鍊接應有的溫和觸感,反倒像是某種經過特殊設計的記憶掠奪程序。
它們化作無數帶電的鋼針,每根都精準地刺向大腦中儲存關鍵記憶的神經突觸,以違背醫療規範的角度粗暴撬動着記憶的閘門。針尖釋放的神經毒素讓白予簡的太陽穴突突直跳。
破碎的記憶畫面開始不受控制地閃現:
醫療中心慘白的燈光下,陳墨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裡盛滿驚恐;
莫雲衡審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掃描射線,将他每一寸僞裝都照得無所遁形;
還有總控室地闆下,那突然睜開的六隻眼睛……當時的惡心感仿若被再次重現,席卷而來。
封閉艙内的白予簡渾身緊繃,銀灰色短發被冷汗浸透,貼在蒼白的額頭上。
他的面部肌肉維持着完美的鎮定。眉頭微蹙的弧度,嘴角下抿的力度,甚至呼吸的頻率都精準複刻着B級向導應有的反應。唯有右側眼角難以控制地抽搐着,像被電流擊中的青蛙腿般痙攣。
“啟動深度掃描協議,重點監測異常精神波動。”
仿若從深海傳來,在封閉艙内扭曲變形,分不清是莫嚴的指令還是系統的機械音。聲波在艙壁間反複折射,最後化作無數細小的鋼針,刺入白予簡的耳膜。
就在這句話落下的瞬間,他感到自己的精神屏障被某種力量暴力貫穿,直接刺向記憶宮殿最底層那個上鎖的房間。
随着一陣天旋地轉的眩暈,被封存的記憶如決堤的洪水般奔湧而出:
冰冷的雨幕中,一座白色高塔正在熊熊燃燒。扭曲的金屬框架發出垂死的呻吟,火星與灰燼在暴雨中交織成詭異的舞蹈。
遠處傳來孩童撕心裂肺的哭聲,卻被爆炸聲一次次打斷。
好像有什麼重要的東西正在火海中消逝,但年幼的自己隻能死死攥住胸前那枚剛剛被贈予的銀墜……
銀墜突然發出高頻震顫,表面迸發出刺目的銀藍色光芒,浮現出細密的裂紋。
與此同時,白予簡的精神圖景深處,一道銀藍色的光芒如極光般悄然流轉。所過之處,暴走的記憶碎片被強行收束,化作一串串加密的數據流。
系統最終讀取到的,是一段精心編織的B級向導日常:
終端上顯示着未完成的病例報告,光标在“患者情緒穩定”的“穩”字後閃爍;
陶瓷杯中的熱飲升起螺旋狀的白霧,底部沉澱着三顆未完全融化的方糖;
診療室的監控畫面裡,他正按部就班地進行着标準疏導流程……
這些看似平凡的日常碎片裡,刻意保留着B級向導應有的瑕疵:
報告中的錯别字,将“創傷後應激障礙”誤寫為“創傷後應急障礙”;
打翻在鍵盤上的咖啡漬,呈現出随處可見的濺射軌迹;
某次疏導比标準流程超出3分17秒,恰好卡在醫療中心對B級向導的容忍阈值臨界點。
“掃描已完成,當前匹配度92.6%。”系統的機械女聲響起,“啟動協同作戰協議。”
白予簡的意識被猛地拽入一片混沌的黑暗。
神經鍊接的過渡過程本該如涓流般溫和,此刻卻像被卷入暴烈的漩渦。他的感知系統在瞬間過載,視覺、聽覺、觸覺被粗暴地撕碎又重組。
這絕非系統故障。
顯然,有人刻意關閉了安全限制。
當意識重新凝聚時,白予簡發現自己站在一片詭異的荒漠中。
天空呈現出不自然的暗黃色,如同被污染的玻璃穹頂,将整個世界籠罩在病态的光暈裡。腳下的沙粒并非自然的金黃,而是泛着鐵鏽般的暗紅,每一粒都在靴底發出細微的、近乎呻吟的摩擦聲。
“請協助穩定能力者精神圖景。”
系統的指令從四面八方湧來,聲波在沙丘間形成詭異的回聲。
白予簡緩步向前,靴子陷入滾燙的沙中時,沙粒竟像活物般迅速包裹上來,在皮革表面留下腐蝕性的暗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