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經過第三座沙丘的背陰處時，他突然捕捉到一絲金屬冷光。

那光芒轉瞬即逝，快得像是幻覺

更反常的是沙粒的運動軌迹——它們在某個點位突然扭曲，形成微妙的螺旋紋路。而他假裝踢起一捧沙時，那些沙粒在半空中詭異地靜止了0.3秒，仿佛被無形的力場禁锢。

系統的催促警報再次響起，聲波在沙海上激起詭異的漣漪。

于是白予簡狀似順從地展開精神觸須，讓它們如教科書般笨拙地在沙表遊走。但其中一縷最纖細的銀絲卻悄然鑽入沙粒間隙，沿着那些異常的螺旋紋路向深處探尋。

沙層之下，景象驟變。

有一座如同活物般的漆黑尖塔被埋在沙海中。

它的表面并非光滑的金屬，而是覆蓋着七道由暗紅色數據流構成的鎖鍊，随着呼吸般的節奏起伏蠕動，表面浮動着會自行變形的詭異符文。每一次脈動都讓周圍的沙粒震顫。

那些符号像是擁有生命，時而扭曲成塔規條款，時而重組為作戰指令，偶爾還會閃現幾段殘缺的人名編号。每當變換，鎖鍊就會迸發出神經電流般的藍白火花，散發焦灼的臭氧味。

但最令人不安的是塔基處的景象。

鎖鍊末端沒入深處，上面布滿了蛛網般的裂痕。

從這些裂縫中，粘稠的黑紅色霧霭仿佛具有詭異的自主意識，正不斷滲出，甚至在沙面上勾勒出一幅幅動态畫面：扭曲的孩童輪廓，斷裂的銀色吊墜，以及燃燒的……塔的徽記。

頸間的銀墜倏然劇烈震顫，金屬表面迸出細密的裂紋，發出近乎悲鳴的高頻振動。

随即，白予簡猛得回神，低頭便看見那些暗紅色的沙粒正如活物般蠕動，已經攀至膝蓋位置。其中每一粒沙子都在瘋狂吮吸着他的精神力，表面浮現出細小的塔形紋路。

這是精神污染具象化的特征。

沒有絲毫猶豫，他直接切斷了所有外放的精神觸須，幹脆利落。銀藍色的能量絲線在空中齊齊斷裂，迸發出刺目的火花。

劇烈的反噬讓他眼前一黑，喉間湧上腥甜的血氣。

不過這自損八百的做法卻産生了奇效。

斷開的觸須在沙海中引發連鎖爆炸，那些貪婪的沙粒在銀光中紛紛汽化。

白予簡趁機後撤三步，靴底在沙地上拖出深深的溝壑，任由鮮血從鼻腔滲出，在蒼白的下巴上劃出刺目的紅痕。

這恰到好處的傷勢，反而完美解釋了方才異常的精神波動。

“精神波動超出阈值！”刺耳的系統警報驟然炸響，“警告！疑似設備故障！警告！數據疑似損壞！”

整個測試區瞬間陷入刺目的紅光中，四台封閉艙同時劇烈震顫，金屬外殼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艙門在安全協議強制啟動下“砰”地彈開，洩露出大量冷凝白霧。

白予簡雙手撐住滾燙的艙壁，掌心立即被其溫度灼傷，卻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踉跄着跨出艙門時，他的太陽穴突突跳動，視野邊緣泛起細碎的黑點，像被幹擾的顯示屏般閃爍不定。而後背的制服早已被冷汗浸透，濕冷的布料緊貼着脊椎，勾勒出因強忍痛苦而繃緊的肌肉線條。

這一切落在江恪眼中，卻顯出幾分刻意的精準。

他懶洋洋地倚在炸開的艙門殘骸上，琥珀色的眼睛微微眯起，目光如刀般刮過白予簡的每個細微表現：

那急促卻規律的呼吸頻率，恰好是醫療手冊上記載的“輕度應激反應”标準值；

微微發顫的指尖幅度，完美複刻了B級向導精神力透支的典型症狀；

就連踉跄的步伐，都像是用尺子量過般控制在“受驚但不過度”的範圍内。

當兩人視線在空中相撞的刹那，某種古怪的熟悉感突然閃過，就像在迷霧中看見一個似曾相識的背影。

轉瞬又消失無蹤。

江恪的舌尖抵着上颚，嘗到一絲鐵鏽味的腥甜。

他眯起眼睛，警報燈的暗紅光芒在睫毛上投下細碎的血影。方才精神圖景中的異樣畫面在腦海中閃回。

那些鋪展在荒漠表面的精神觸須看似笨拙，像隻迷途的羔羊般戰戰兢兢。可當他的注意力被這拙劣的表演吸引時，沙面之下卻有一縷銀光如手術刀般精準，悄無聲息地切開他設下的每一道防線。

過去不是沒有向導嘗試過疏導他的精神圖景，但即便是A級向導，最多也隻是在沙丘表面快速往返。從未有人成功深入沙海之下。

可這個B級向導……

那道銀絲像是有自主意識般，輕車熟路地穿過連江恪自己都不敢輕易觸碰的區域。最令他毛骨悚然的是，當銀光逼近沙底那截被掩埋的尖塔時，他竟從心底湧起一股難以解釋的熟悉感——仿佛那縷銀光是歸家的旅人，而荒漠一直在等待它的到來。

作戰服下的肌肉不自覺地繃緊。

一陣陌生的戰栗順着脊椎爬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