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耗不掉吧?”江恪拽着鎖鍊向前邁步,濺起的玻璃狀碎片在空中就被黑紅能量吞噬,“因為根本不是我的記憶……”
他猛地将鎖鍊繞上手臂,借力躍起。
“而是我那位好搭檔的!”
随着這聲低吼,能量洪流化作巨刃劈向遠處的蒼白塔影。就在鋒芒即将觸及塔身的刹那,一縷銀藍色光絲在其中悄然浮現。
不久前,現實世界中的白予簡正死死咬着牙,額角青筋暴起。雙手撐在江恪肩上才勉強沒有倒下。鮮血從鼻腔和嘴角不斷滲出,在蒼白的下巴上劃出幾道刺目的紅痕。銀灰色的發絲早已被冷汗浸透,濕漉漉地黏在臉頰兩側。
而更多精神觸須正不顧一切地突破圖景屏障,每一次向前延伸,都伴随着神經被寸寸碾碎般的劇痛。
對方的精神圖景早已支離破碎。
記憶的殘片在暴走的能量中翻卷沉浮:半融化的C級胸牌在飓風裡叮當作響,訓練場上那台被砸變形的監測儀不斷重播着警報聲,醫療室裡折斷的注射器滲出詭異的藍紫色液體……
每片殘骸都帶着鋒利的裂口,将試圖靠近的銀藍色光絲割得支離破碎。
“還、不夠……”
血腥味在唇齒間炸開,舌尖的刺痛讓幾近渙散的意識驟然繃緊。
白予簡能感覺到自己的精神觸須正在崩解。那些銀藍色的光絲本應如铠甲般堅固,此刻卻在能量風暴中脆弱得像是暴雪裡的蛛網。斷裂的觸須化作光點消散,每一次崩裂都帶來神經末梢被灼燒般的劇痛。
于是他改變了策略。
原本凝實的精神觸須突然散開,化作千萬縷比晨霧更稀薄的光絮,輕柔地漂浮在狂暴的精神風暴中。這些纖細到近乎透明的能量絲不再強硬地對抗風暴,而是順着狂暴氣流的縫隙遊走,如同狡黠的夜風鑽入鏽蝕的牆縫。
偶爾有幾縷擦過記憶的殘片:
砰!
某根觸須碰觸到槍響的記憶,瞬間被震碎成星火;
沙沙……
另一縷掠過夕陽下的剪影,交握的雙手還未看清,便被高溫蒸騰成青煙;
最細的那根光絮僥幸鑽入深層記憶的裂隙,卻在電子倒計時“3、2、1——”的機械音中,無聲湮滅。
在第七批也全軍覆沒時,白予簡閉上雙眼,咬牙做了一個近乎自殺的決定。
銀藍色的屏障如晨霧般徹底消散,化作無數遊離的星光。這些光點不再試圖引導或修複,隻是靜靜地懸浮在暴亂的能量中,如同塵埃擁抱飓風,如同雪花飄落岩漿。
然後,奇迹發生了。
“嗯,約定好了……一起……”
那或許曾是童年某個雨夜的細語,又或許是無人聽見的呻吟。
記憶已經模糊,但某種更深刻的東西穿透了封鎖。
被風暴撕碎的銀藍光點,突然開始與黑紅能量共振。
每次碰撞湮滅,都有一縷微光烙進狂暴的能量流。沒有激烈的對抗,隻有悄無聲息的滲透。
像雨水滲入幹涸的裂縫。
像鐵鏽蠶食鋒利的刀刃。
悄無聲息,卻不可逆轉。
暴走的能量突然凝滞。
密室内,江恪緩緩偏過頭,目光第一次真正聚焦在白予簡臉上。瞳孔先是劇烈收縮,随即又擴散開來,像是透過眼前這個人在凝視某個遙遠的幻影。
黑紅色能量仍在翻湧,卻在某一刻突然停滞,如同暴風雨中短暫靜止的漩渦。
“……簡?”
這個音節仿若從喉嚨裡擠出來的。像是塵封多年的齒輪突然轉動,帶着生澀的金屬摩擦聲。
而下一秒,黑紅能量驟然暴起!
江恪伸手掐住白予簡的咽喉,将其整個人掼在控制台上。
金屬台面在撞擊下凹陷,迸濺的電火花在兩人之間炸開細小的光弧。
而那隻手仍在收緊。
白予簡沒有反抗。
他任由氧氣被一點點剝奪,隻是艱難地擡起手,指尖顫抖着觸向江恪的心口。
咔嚓。
銀墜表面的裂紋突然迸發出刺目的白光。
光芒中,黑紅能量如同退潮般從江恪體表褪去。他猛地松開手,踉跄着後退兩步,撞翻了身後的儀器架,使得金屬零件嘩啦啦地散落一地。
瞳孔中的血色逐漸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某種茫然的痛苦。
“白予簡……?”
聲音沙啞得像是被砂紙磨過,帶着連本人都沒察覺的顫抖。
被呼喚的搭檔此時已順着控制台滑落在地。
銀灰色發絲被冷汗浸濕,淩亂地貼在慘白的臉頰上。他艱難地擡起眼簾,淺灰色雙眸在燈光下泛着水光,嘴角卻勾起一個江恪再熟悉不過的弧度。帶着那種永遠遊刃有餘的、令人火大的從容。
“恐怕這次……得麻煩你帶我離開了……”
最後一個音節還未完全落下,眼睫便如折翼的蝶般垂下。
意識徹底沉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