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間過分親密的距離，讓周圍響起幾聲壓抑的驚呼。

白予簡注意到有幾對年輕組合正紅着臉偷瞄他們，交頭接耳時手指不自覺地絞着衣角，而稍遠處幾位資深能力者與向導則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有人甚至誇張地做了個吹口哨的動作。

“我昏迷期間，究竟發生了什麼？”

每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清晰而鋒利。

敏銳地察覺到周身驟然降低的氣壓，江恪立即識趣地後退半步，拉開恰到好處的社交距離。他摸了摸鼻尖，嘴角扯出一個略帶歉意的笑容。

“昨晚從通道出去時，我們碰巧遇到了醫療中心裡值夜班的工作人員。”

聲音比平時低了幾分，帶着難得的認真。同時雙手在空中比劃出一個虛抱的姿勢。

“當時情況緊急，我就辯解說，自己的搭檔最近情緒特别不穩定……”指尖則在虛空中輕輕一叩，模仿當時輕叩腰側的動作，“……還很喜歡拉着我幹些出格的事。”

淺灰色雙瞳驟然收縮。

江恪注意到白予簡垂在身側的手指先是微微收緊，又緩緩松開，不禁清了清嗓子，小心謹慎地斟酌着用詞：“結果那個值班員、額，怎麼說，可能是理解有點偏差吧？”眼神飄向訓練場另一側，不再繼續和白予簡對視，“總之，現在塔裡似乎都在傳，我們每晚都會……呃……”

聲音越來越低，最後幹脆做了個含糊的手勢。

陽光從穹頂灑落，在他戰術手套的金屬部件上折射出一道略顯尴尬的冷光。

訓練場的背景噪音突然變得格外清晰。

遠處，金屬器械碰撞的清脆聲響、其他組合訓練時的喘息聲、教官的指令聲，都變得異常清晰，卻又像是隔着一層厚重的防爆玻璃，模糊而遙遠。

通風系統運作的嗡鳴在頭頂持續不斷，卻驅散不了兩人之間令人窒息的沉默。

江恪緩緩舉起雙手，臉上難得完全褪去了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我真沒想到那個值班員嘴這麼快。”頓了頓，喉結輕輕滾動，“抱歉。”

深吸一口氣，指尖無意識地摩挲着作戰服的袖口，補充道：“需要什麼補償都可以。”

這句話說得格外誠懇，甚至帶着幾分他平時絕不會顯露的懇切。

白予簡終于有了反應。

他緩緩擡起頭，深深吸了一口氣。這個下意識的動作讓原本嚴絲合縫的制服領口微微敞開，露出脖頸處若隐若現的青紫痕迹。

那些指痕在蒼白的皮膚上顯得格外刺目，讓江恪下意識皺眉。

但還未等這位能力者說什麼，他就已經轉身朝最近的工作人員走去。步伐依然保持着那特有的優雅儀态，卻明顯比平時快了幾分，長靴踩在金屬地闆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江恪幾乎是條件反射地跟了上去，作戰靴剛離開地面——

“等着。”

簡短的兩個字從前方飄來，語氣平靜得近乎冷漠。聲音不大，卻像一道無形的屏障，讓聽者的腳步驟然停在了半空。

江恪看着白予簡的背影漸行漸遠。

訓練場旁投來的強光将對方身影勾勒得格外修長。制服下擺随着步伐輕輕擺動，在金屬地面上投下一道利落的剪影。

最終，他慢慢收回懸空的右腳，任由靴底與地面摩擦發出輕微的聲響。

遠處，白予簡正在和工作人員交談。從江恪的角度，能清晰看到對方臉上精彩的表情變化：先是驚訝地瞪大眼睛，繼而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最後竟浮現出一絲微妙的同情，一邊聽一邊頻頻點頭，甚至還不時往自己這邊偷瞄幾眼。

“啧。”

黑發能力者煩躁地抓了抓本就淩亂的頭發，感覺自己後頸的汗毛全都豎了起來。

這種如坐針氈的感覺實在太過陌生，讓他不由得想起上次在C7區面對S級異變體的場景。但最起碼那時候，自己清楚地知道敵人在哪。

沒過多久，白予簡結束談話後緩步走回，步履從容得仿佛剛才的劍拔弩張從未發生。

他随手整理着戰術手套的搭扣，銀灰色的眼眸平靜得像一泓秋水，連聲音都恢複了往日的溫和：“開始訓練吧。”

江恪張了張嘴，卻在看到對方這副雲淡風輕的模樣時把話咽了回去，最終隻是聳聳肩跟了上去。但心底那股異樣的違和感卻揮之不去。

對方表現得越是若無其事，他反而越覺得後背發涼，就像在暴風雨來臨前的甯靜中等待雷鳴。讓人不自覺地繃緊神經。

直到下一個清晨。

江恪打着哈欠推開宿舍門時，踢到了個精緻的牛皮紙包裹。他彎腰拾起，發現上面用燙金字體印着塔的徽記。角落裡還别着一張小卡片，上面寫着：按最新體檢數據調整版型，祝訓練順利。——後勤部

“奇怪，我沒申請新制服啊……”

嘟囔着拆開包裝，抖開裡面疊得整整齊齊的黑色作戰服。

乍看之下與他平時穿的别無二緻，但當他翻到背面時，兩個用暗紋刺繡的醒目大字在晨光中閃閃發亮：

“下位”

江恪：“？”

他拎着制服對着窗戶反複确認，甚至用手指摩挲那明顯是手工刺繡的紋路，突然噗嗤笑出聲來。

“行啊，白予簡。”他摩挲着下巴，眼底閃過一絲興味，“原來在這兒等着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