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破磚瓦屋的牆面上都用紅油漆噴了大大的“拆”，有些沒把握好劑量，紅顔料往下滑了好幾道。

不知道是哪家的管子還破了，“滴答滴答”地冒着水。

千初對這種環境本能地感到不适，轉身就要原路返回。步子都踏出去了，不料曆史總是驚人的相似——他聽見小巷深處回蕩出一聲尖叫。

是個女孩的聲音，尖的破了音，混着不緊不慢的水滴聲在窄巷裡經久不散，堪比鬼屋。

千初被這聲音吓得一哆嗦，内心掙紮了很久，還是決定去一探究竟——但他記起先前少年的話，于是連忙掏出手機，打算先報警。

他點進那個綠色圖标，手指跟抽筋似地小幅度打着圈，大腦空白了很久，千初看着手機上整齊排列的數字，極力想想起警察叔叔的電話号碼。

的确有人告訴他有事報警，但沒人告訴他報警電話，他隻記得自己好像在那天書一般的道法書上看到過。

好像是五個數字？

有1嗎？

還不等他糾結好，那女孩又用一聲尖叫成功戰勝了千初的猶豫——妖界鐵則，打架不能以強欺弱。

他循着聲音往小巷裡跑，冬天早晨的風刮到臉上，好像要把皮膚撕裂。但他現在顧不得疼痛，耳邊女孩逐漸消失的哭聲讓他感到慌張。

千初真是恨死了自己的路癡屬性，身上汗都跑出來了，他卻還在原地打轉，他正琢磨着要不要在下一個轉角變回原形故技重施，就又一次撞上了什麼東西。

因為速度太快，千初足足往後退了好幾米然後狠狠地磕到了糊着黑泥的牆上。咬着牙擡眸，看到一身藍色制服和肩膀上帶着五角星的肩章。

又是熟悉的警車後座，千初麻木地去到了另一家警局。

他們分了兩輛車坐，千初和一個小姑娘——估計就是受害者坐的一輛車，而剩下的在前一輛警車，千初沒看見人。

那小姑娘看上去年紀不大的樣子，紮着兩根麻花辮，瑟瑟地縮在距離千初最遠的角落。

千初心裡委屈，這是把他和壞人劃一起了啊……

下了車，千初就看見幾個顯眼且熟悉的雞窩頭。他終于想起自己在哪兒聽說的“有望小學”了。

千初畢竟不在第一現場，警察也沒理由留他太久，把自己知道的交代一遍也就差不多可以走了。但麻煩的是千初身份證上的年齡還沒成年，所以必須要有家長來接才能走，和警察叔叔溝通了很久也沒有效果，于是千初又見到了氣喘籲籲的大長老。

千渡昨天一天跑了十七趟警局，還不包括他隻是接了個電話就拜托别人去幫她接的。回到公司就腳不沾地地把欠下的會議全補上，她在公司一直熬到淩晨四點，剛眯一會就被手機鈴強行喚醒，然後又看見那幾個熟悉的數字——“110”。

辦公室的空調開到20度，千渡醒的時候睡的滿臉通紅，連帶腦子都有些不清醒，接上電話就讓對方有什麼事待會再說。

如果不是千初怼着話筒嚎那一聲“大長老”，她估計就把電話挂掉接着睡了。

千渡趕到的時候千渡就蹲在警局門口吹風，頭發糊了一臉，寬大的衛衣冒松松垮垮地籠住後腦勺，一隻手搭在白色運動鞋上，另一個手則握着手機，不知道在看什麼，場景莫名傷感。

千初身後就是警局大廳，玻璃門後的黑牆上是幾個漂亮的燙金字——“為人民服務”。

千渡簡直快不認識那五個大字了，她走到千初面前，隻覺得心累 。

千初看千渡一臉生無可戀，剛打算開口解釋大廳裡就出來一個警察，身後還跟着一對母女，女孩正是剛才那個受害者，她緊緊拽着身旁母親的手，有些膽怯地躲在警察身後。她應該是想說些什麼，但剛一擡眸對上千初的眼睛，便又低下頭，留下一個白淨的發旋。

千初看的腦袋發懵，甚至不經有些自我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那麼兇神惡煞。

最後還是女孩的母親先開了口：“今天謝謝這位小兄弟出手相助了！”

千初愣住了，他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女‘人，又看了看一旁低着頭的小女孩兒，最後回頭和千渡對視一眼，猛地站直了身體：“沒有沒有！我我我，我其實一點忙都沒幫的上的……”

女孩母親也正了正身子：“不管怎樣，你還是有那份善心。”女孩也跟着鞠了個恭，“謝謝！還有……把你當成壞人，不好意思……”

千初還想說什麼，警察叔叔卻搶先拍了拍他的肩：“你就别謙虛了，見義勇為，不錯！但是要記得，以後有事兒，還是要先叫警察。”

千初這才想起自己沒報上警的主要原因，于是一本正經道：“我明白了警察叔叔，你能留個電話号碼嗎？”

現場一下陷入沉靜，5個人的呼吸聲都清晰可聞。千渡在自己跑路和打死這隻丢妖臉的鹿再跑路之間反複橫跳，極限拉扯。最後心一橫，在千初的背上一拍，留下一個“禁言”的小法術，自己則開始打哈哈圓場：“這孩子從小就敬仰警察！這位警官又那麼神采奕奕，你看，這都要上電話了哈哈哈！”

警察叔叔也很快接上話：“不錯，這孩子将來有出息！”

千渡把頭點出殘影：“那警察同志，沒别的事我們就先走了哈！辛苦你們了——再見再見！”

千初帶着滿腦門問号被千渡塞進車裡，現代妖怪法力大多難以維持多久，“禁言”在千初上了車幾秒後就解開了，他瞪着雙人畜無害的小鹿眼問千渡：“怎麼了？”

千渡真想在那金雕玉琢、吹彈可破的小臉兒上呼他丫的兩個大巴掌。

她不經有些擔心，這種事要是個例還好，但如果是因為時代環境，那就麻煩了。

仔細一想，這批妖怪确實是趕上了，之前的妖怪雖然時代亂，但相對的警戒也不嚴；而往後的妖怪雖然警戒很嚴，但相對的社會也不那麼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