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當然會沒事的!”霍特不顧形象地大吼道,但緊接着,他同樣痛苦地捂住了臉,過了一會兒之後,才恢複了往日的穩重與冷靜,“我現在就去聯系莊園。”
“霍特先生?!”仆人驚叫起來。
“讓奧斯丁少爺受傷本來就是我們最大的失職,老爺和夫人怎麼怪罪我們都是理所應當。現在,好好地守在這裡,等我的消息。”
霍特腳步不穩地離開了,留下了臉色灰敗的仆人們。
遠方的霍頓公爵和公爵夫人該怎樣的暴跳如雷,又該怎樣處罰他們這群失職的仆人,光是想象,就足以讓這幾個男仆冷汗淋漓。
“哦,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一名随從說。
“我不想被趕出去……”另一名随從說,“如果……奧斯丁少爺死了,如果我失去了這份工作,哦,我簡直不敢想象,我的媽媽該怎麼辦?”
“這都是你的錯!”一直沉默的馬夫忽然沖着卡洛斯叫喊起來,“如果不是你,這一切都不會發生!奧斯丁少爺好心地救了你,你不僅沒有心存感激,還害他遭受了這麼大的痛苦。上帝哪,為什麼躺在手術室裡的那個人不是你?!”
卡洛斯沒有對馬夫的話做出任何反應,像是人偶一樣一動不動地盯着手術室。
“冷漠無情的家夥,卑劣狠毒的魔鬼!少爺為什麼要救下你!”馬車夫叫嚷着,不斷地宣洩着他的恐懼和不安,直到另外兩名仆人阻止了他。
“夠了,一切已經夠糟糕的了,”一個人說,“你難道不能安靜地為少爺祈禱嗎?”
“閉上你的嘴吧,這位少爺難道是故意的嗎?”另一個人說,“而且那個草叢是你檢查的吧?你為什麼沒有發現那個該死的強盜!”
奧斯丁的三個仆人争吵起來,忘記了仆人素養的他們情緒激動,手術室前簡直一團亂,直到其他醫生忍無可忍地上前呵斥了他們。但馬夫的話,卻隔着遙遠的彼岸,伴着風浪吹到了卡洛斯所在的孤島。
卡洛斯本來就被愧疚和自責桎梏,強大的罪惡感幾乎像海洋壓垮了他。而現在,馬夫的話加劇了他這一認知。
是的,這都是他的錯。他這遭到親身父親厭棄的人生,為什麼要把奧斯丁卷進來呢?當噩夢橫陳在身前,那就打碎它;當憎恨和詛咒阻攔,他可以不顧一切地反抗——但他不該把奧斯丁牽涉進來。
那是一個了不起的真正的紳士,是生長在陽光下最堅韌的橡樹。在他身上,他看到了無與倫比的愛和善。對陌生的自己,奧斯丁毫不猶豫地伸出了手,沒有猜忌和疑慮,帶給了他絕望中惟一的希望。也是對着陌生的、懷有私心的卑劣的自己,他毫不猶豫地救了他,以自己的生命為代價。
哦,我該怎麼辦?卡洛斯表情冰冷得像是無生命的雕塑,他的内心,卻已經崩壞得僅剩下一個念頭——祈禱奧斯丁能安然無恙。
隻要奧斯丁能活下來,他願意做任何事!
但手術室依舊封閉着,讓所有不安瘋狂地滋生和蔓延。
不知道過了多久的時間,霍特回來了,他緊繃着臉看了一眼手術室,然後對着四人說:“有一個好消息,夫人很快就能過來,上帝保佑,她正在附近參加麗莎夫人的沙龍。老爺也會盡快趕過來,剩下的,讓我們祈禱吧。”
但哪怕所有人向上帝不斷祈禱,祈禱奧斯丁能盡快脫離危險,但直到公爵夫人驚恐不安地沖入醫院,奧斯丁都沒從手術室裡出來。
“上帝哪,我可憐的奧斯丁在哪裡?”公爵夫人不顧形象地小跑着,嬌小的臉龐布滿了細密的汗珠,“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這是一位美麗的女性,雪白的皮膚,優美柔和的身形曲線,穿着時下最時尚的裙子,是站在舞會中都依舊光彩奪目的一位高貴的女性。而現在,她臉色蒼白,語音顫抖,幾乎不敢看向手術室。
“為什麼奧斯丁會受傷?是誰傷害了他?上帝哪,那麼善良那麼惹人憐愛的孩子,誰能狠得下心腸傷害我們的天使?”
霍特艱難地解釋了經過,這讓公爵夫人發出一陣陣的驚呼,好幾次顫抖得差點暈厥過去。
“我很抱歉,夫人。”卡洛斯隻覺得一顆心髒絞痛得更厲害了。
但公爵夫人的雙眼沒有厭惡,她看向幾乎要和陰影融合在一起的卡洛斯:“哦,可憐的孩子,這不是你的錯,不要自責。”話雖如此,在詢問路過的護士奧斯丁什麼時候能出來時,她的眼眶裡依舊含上了淚水。
“上帝哪,不要這麼對待我的奧斯丁……”公爵夫人捂着胸口背過身去,暗暗地啜泣起來。
霍特他們全都低下了頭。
站在公爵夫人身邊的卡洛斯呢?被愧疚壓迫得快要呼吸不過來的他,不知道該如何安慰這位女性的他,在張開嘴的瞬間,卻看到了極為詭異的一幕——公爵夫人的哭泣聲是真實的,身體的顫抖是微弱的,但絲巾下她的嘴角,為什麼是上揚的呢?
她——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