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斯丁是跌落下馬的，在他不顧一切地沖回梅菲斯特莊園的時候，在他看到卡洛斯和其他男仆左臂上的黑色孝帶後，懷抱着一絲奢望的少年眼前一黑，從馬匹上直直地摔了下來。

“奧斯丁少爺！”卡洛斯一個箭步往前，在及時接住奧斯丁的同時，兩個人狼狽地摔倒在了地上。

奧斯丁的眼眶血紅，他顫抖着抓住了卡洛斯的手臂：“上帝哪，請告訴我，這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是不是？”

站着的男仆們悲痛地低下了頭。

“哦，上帝哪……”奧斯丁哀嚎一聲，下一刻，他被卡洛斯猛地按在了肩膀上。

“您可以盡情流淚，少爺。”卡洛斯咬着牙齒說，“但是，不要在這裡哭出聲來。我知道您很痛苦，那是我們所有人都無法感同身受的巨大哀痛。但是，您是公爵大人惟一的兒子，您是莊園唯一的繼承人。您……不再是之前的您了……”

這是一個極為殘忍的要求。一個還未成年的孩子忽然失去了深愛他的父親，他怎麼可能做到無動于衷呢？哪怕最冷血無情的強盜，都無法做到視而不見。

但是，身處随時有人經過的大門，如果那些人看到莊園的繼承人是一個隻會哭泣的人，如果他被認為是一個臨危隻知道惶恐無措的懦夫，那麼，他的家族就完了。

奧斯丁怎麼不明白呢？他遠比任何人都知道，有些看似和藹的紳士背後，隐藏着遠比魔鬼還要惡毒許多的念頭。但此時此刻的他控制不住，巨大的痛苦像是一陣陣海浪，讓他暈頭轉向，神經錯亂。奧斯丁哭泣着，顫抖着，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

“扶我們起來。”卡洛斯握緊了拳頭，在确認找到奧斯丁的男仆全都是莊園的人後，他說，“先帶少爺找一個房間休息，避開其他人，快！”

感謝上帝，一路上卡洛斯一行人沒有遇到任何人，在奧斯丁被帶到了一個無人的房間後，卡洛斯看着無聲流淚的奧斯丁，轉頭讓其他人先離開。

“留兩個人守在門口，其他人去通知霍特先生。”卡洛斯說，“讓霍特先生放心，少爺找到了，就在這裡。等少爺冷靜下來，他會立刻到大廳裡去。”

大廳裡，霍特已經着手準備葬禮的事了。

卡洛斯沉着冷靜地指揮着一切，六神無主的男仆們對視了一眼，點點頭。

而在其餘男仆離開後，卡洛斯看着倒在椅子上淚流不止的奧斯丁，慢慢地靠近了對方。在卡洛斯蹲下身來前，他被奧斯丁攔腰抱住了。

洶湧的眼淚很快濡濕了卡洛斯的衣服。

卡洛斯仰了下頭，忍下了同樣想要哭泣的欲望：“現在這裡隻有我……少爺，您可以……盡情地哭泣了。沒有人會聽到的，我發誓……”

于是無聲哭泣變成了嗚咽，嗚咽很快變成了崩潰。恐懼、悲傷、難過、痛苦……所有悲痛在此刻彙聚成了一片海洋。無窮無盡的黑暗風暴吞噬了陽光，驅散了希望，将一切都摧毀了。

奧斯丁抓着卡洛斯的手那麼的用力，幾乎讓卡洛斯感到了疼痛。但這和奧斯丁的痛苦比起來，根本微不足道。突然傾覆的城堡，突然到來的責任。他的小主人即将面臨的，又何止是一場風暴呢？

卡洛斯不斷安撫着奧斯丁，僭越身份拍打着對方的背部，搓揉着他的脖頸和頭發，以希望對方能放松一些。

門外的男仆們或許聽到了哭聲，但此時此刻，卡洛斯顧不得這些了。

如果不能讓奧斯丁宣洩情緒，他會崩潰的，就像是屋檐下的冰淩，再怎麼堅硬，摔落在地也隻能得到一個粉身碎骨的下場。

“卡洛斯，我好痛苦，我呼吸不過來……為什麼會這樣？上帝為什麼要這麼對待我？……為什麼死的人不是我？”奧斯丁浮木一樣抓着卡洛斯，語無倫次地說着一些可怕的話。

“我該怎麼辦，卡洛斯？我不知道……我該怎麼辦？這真的不是一場夢嗎？爸爸呢？他真的不是在和我開玩笑嗎？他明明說過會看着我長大，他明明說過，不會像媽媽那樣離開我。我們做了約定，我們明明做了約定的。”

奧斯丁的悲哀那麼深重，以至于卡洛斯都快要克制不住情緒。他隻能安撫着他，擁抱着他，告訴他：“哭吧，少爺，盡情地哭吧……”

這或許是奧斯丁成年前最後一次痛哭了吧，那麼的漫長，那麼的悲哀。在失去了深愛的母親後，他失去了同樣深愛着的父親——明明上一刻，對方還笑着說，會為他和瑪格麗特打兩隻活的狐狸回來。

“是誰殺了他？”滿臉淚痕的奧斯丁忽然目露兇光，“是哪個該死的兇手？我要殺了他，我要親手殺了他！”

卡洛斯緊緊地按住了奧斯丁：“您會的，您當然會。這是您應該做的，我們任何人都沒有權力阻止您。”

忽然，敲門聲響起了。

“是誰？”卡洛斯高聲問道，“發生了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