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公爵的墳墓邊,屬于奧斯丁親身母親的墳墓,同樣寂靜無聲。
那一晚,奧斯丁一如既往地要求卡洛斯同床而眠,他是否想用這種方式,去确認不再會遭受分離呢?
年輕的仆人服侍着自己的主人躺上了床,并在對方的殷切的目光中,再一次打破了仆人的守則。
卡洛斯很清楚,一次的讓步極有可能帶來的是無休無止的退讓。但隻要等到奧斯丁走出悲傷,隻要等他成熟起來,這樣不合禮數的行為遲早會結束。但他沒想到的是,樂意為他人着想的奧斯丁變得執拗起來,他不再接受兩個人分開睡。
那是距離霍頓公爵葬禮之後的一個星期,卡洛斯嘗試着說服他的主人。
“為什麼要回到仆人宿舍去?”本來神情還算坦然的奧斯丁立刻變得慌張起來,突然被主人抛棄的小狗可能就是這副模樣,“等我入睡之後再離開?不,我不接受。難道你忍心讓我徹夜難眠嗎?”
奧斯丁用事實證明,隻要離開了熟悉的卡洛斯的懷抱,他都會在下一刻從睡夢中醒來。哪怕卡洛斯隻是退到床邊,突然的空虛足夠讓驚慌驅散所有的睡意。
當奧斯丁委屈地蹙眉,受傷一樣伸出手,卡洛斯都會在下一刻妥協。
難以想象,一個少年,竟然會這樣依賴他的貼身男仆,他的朋友。
難以想象,卡洛斯明知奧斯丁對他的依賴,竟然還會這樣鐵石心腸。
“為什麼?我不明白。”奧斯丁難受極了,“我們明明适應得很好。”
“隻是做一些嘗試,”卡洛斯說,“您必須要慢慢适應起來。”一個貴族,不可能也不應該一直和一個男人睡在一起。
“一點一點地嘗試,一步一步地适應,少爺,我們總會有成功的那一天。”
“我不接受。”奧斯丁激動地說,“我不同意!”
“可是奧斯丁少爺……”
“是那些仆人說了什麼話嗎?”忽然,奧斯丁的表情變了。
哪怕是在遙遠的未來,卡洛斯都清楚地記得這一天奧斯丁說話時的表情。他的臉蒙上了一層陰影,透露出大理石一般冰冷的質地,他的眼睛本是深邃的黑,現在更是凝聚起了可怕的風暴。
嘴唇抿成了刀刻形狀的奧斯丁,表情冷酷得簡直就像是另一個人:“是誰?是誰想讓你離開我?”
卡洛斯下意識地搖頭:“不,和他們無關,奧斯丁少爺。”
“不,和他們有關。”奧斯丁危險地眯起了眼,現在的他,敏銳多疑到讓人害怕,“是誰?是哪個不懷好意的家夥?”
卡洛斯是一個十分遵守原則的人,但是,他的原則在奧斯丁的請求中向來不堪一擊。
這個人一直都偏愛着自己,那麼,哪怕他真的要離開,也應該是在确定自己能一個人休息之後——所以,是誰想讓卡洛斯離開自己?
卡洛斯雖然很想讓那些多嘴的仆人學會什麼是得體,但他還不至于在奧斯丁面前揭發他們。
于是卡洛斯再一次妥協了,在他主動靠近了某隻渾身炸毛的英國貓後,對方滿意地蜷縮進了他的懷抱,沒再提起這個話題。
但在過了一段時間後,兩個高級男仆主動離開了梅菲斯特莊園——以愁眉苦臉的方式。巧合的是,那也是因為嫉妒眼紅而在卡洛斯背後肆意造謠的人。卡洛斯徹夜不歸,和女仆在莊園裡鬼混的話,全都出自這兩位仆人的嘴。
顯然,是奧斯丁做了什麼。
“怎麼了,卡洛斯?”在卡洛斯的視線不斷地往自己身上聚攏後,奧斯丁關心地問道。
“沒什麼,”卡洛斯搖搖頭,“謝謝您上午的花。”
在頹廢了一段時間後,奧斯丁再一次贈送起他喜愛的鮮花來。格蕾絲的、瑪格麗特的、霍特的,以及卡洛斯的。
現在卡洛斯和奧斯丁睡在一個房間,為了薔薇不至于凋謝在無人問津的角落,奧斯丁主動提供了自己的花瓶。于是,滿滿的怒放的黃色花朵,像是春天的陽光一樣層層疊疊地堆砌在了橡木桌上。
窗戶邊、衣櫃裡、書架上、首飾箱……所有意外的或是預料之中的地方,卡洛斯總能忽然找到一株美麗的薔薇。如果他拿着薔薇,小心地将它插到花瓶中,那個時候的奧斯丁,臉上總是怎麼都遮掩不住的得意。
雖然奧斯丁大可以直接把薔薇放入花瓶,但是他喜歡給卡洛斯制造驚喜。
或許,這是王室的文書到達後,在奧斯丁正式成為霍頓公爵後,他唯一還保留下來的幼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