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娉婷郡主垂眸,從容地想着,太子軟弱,若是把持了朝政,她大可以做下一個謝太後,做了謝太後,什麼人得不到?
那一尾羽還在飄舞,越過闌幹,跌在風中。
她再擡起眼眸時,多了一絲晦暗,這樣獨占,豈不與人平分還要更好些?
但是她望着自己父親頭上的王冠,又想到了那個人的哥哥,不由得感慨長歡真是很棘手。
旁人都喜歡那位舉世無雙的清緣王,她卻更喜歡這位性情孤戾的弟弟,欣賞他直來直去的行事。
她想着就有些感傷,走到南穆王的身邊,挽住他的手臂,低聲問:“謝郡主會是什麼樣的人?”
會不會與他琴瑟和鳴?
……這半句無法問出口,她自嘲地一眯眸子,無可奈何地笑了。
南穆王攜着她,拍了拍她的手,仍是模棱兩可的答複:“元陽,這一切尚不清楚。”
奉朝。
帝都,沣京。
宮閣樓台萬千,聚散如煙,被繁華拱衛在京阙。
皇帝居所,宸霞殿。
殿門大開,天光通透,鎏金籠裡的龍涎香順着大理石磚的紋路細細蔓延,九重紗後,人影漸現,一群宮娥正圍着一處走動忙碌。
巨大的蟠龍鏡前,側映了一道修長挺拔的身影。
兩名侍奉的宮娥小心翼翼地将這人的發從衣領裡攏出。
清幽烏黑的長發散在衣後,吸食了龍袍上的金色光澤一般,柔順得發亮。
他的發生得極美。
青女按着劍,在一旁伫立,默不作聲地盯着鏡子一角。她本是個美人,隻是常常面無表情,更有了些不可逼視的清冷,旁人隻記得她如何雷厲風行,全然不在乎她的容貌了。
至于這人……她想起在車上,他竟然問他是不是比清緣王更美一些。
這怎麼比得?
清緣王固然生得清貴無雙,隻是年紀稍幼,不如他……本以為傾城傾國之貌,該用來形容女子,若是用在他的身上,倒是十分合襯。
除去俊美迫人的容貌,這人舉手投足間,更兼掌控權力的風流,非要比的話,她私以為自家主子的确是天底下最美的男人了。
誰叫他是奉朝的皇帝?
要什麼樣的女子來配他?傾城?不夠。
她忽而有些走神,直勾勾地看向鏡子裡頭,看到他半垂着眼睫,情緻謙遜,竟然生出一個荒謬的念頭,幸虧是權力的至頂,否則這樣的容貌落入民間,免不得引起腥風血雨。
她被自己這樣的念頭吓了一跳,緩緩皺眉。
鏡子裡的人掀起眼睫,輕輕一瞥她的神色,又掠過面前為他配戴玉佩的小宮娥。得到天子注意,面前的人不知怎麼就有些笨拙,越是想系好穗子,越是微微發抖。
他淡淡地憶起那夜裡,小麻風解他的玉佩,毫不手軟。
“莫急,朕沒有三頭六臂,又不會吃人。”
小宮娥低下頭,耳尖有一絲窘迫的紅。
他看得作樂,溫醇地一笑,輕聲說,罷了,就這樣。
蟠龍鏡中光影搖動,這人旋即一轉身,龍袍掃過衆多裙裾,獨立于世那般,步出紗後。
殿外,侯在台階處的貼身宦官沉星低垂着臉,挽着拂塵。
廷前輕風陣陣,襲擾過寬大的袍袖,飛繡在上的金龍怒瞪着雙眸,在風中再度降臨人間。
他負起手,望向萬千宮阙,唇畔吟起一抹安然的笑意。
“起駕——”
禦花園内。
缤紛婉轉曳地,将要凋零。
帝辇停在了一株玉蘭之下,那人仰臉看了一眼玉蘭,才慢慢踱步到了前頭。
謝家常說芝蘭玉樹,不幸的是,真正配得上芝蘭玉樹之稱的那位青年,已經病死在三年前,否則,與他鬥法才算人生樂事,現在不過拉出謝長卿來濫竽充數。
沉星引路在前,蘭煙貞輕輕敲擊自己的掌心,一陣盤算後,眸光穿過漸漸衰敗的花枝,落到了不遠處的一襲藕荷色宮裝上。
那一襲藕荷色宮裝似乎也注意到了這邊,屈膝朝他行禮:“參見陛下。”
霎時,那處的人紛紛朝這頭望來——
青女跟在自己主子背後,仍然皺眉,這一大家子人算個什麼事?且不說常在宮中走動的謝郡主,謝長卿,甚至連謝家二爺夫婦也來了?那個臉色沉默的藍衣少年又是誰?
“參見陛下。”
“免禮。”
人群中央,端坐在桌前的慈宮太後華色雍容,眉眼間仍然殘留着權後的威嚴風度,見到蘭煙貞,也隻是輕描淡寫的一句:“皇帝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