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聞名不如見面,郎旭笑得捂住了肚腹的傷處,痛得他連連哎呦。
雲姜從雙手縫隙裡探出頭來,聽得這人冷抽一口氣,竟笑得咳嗽,她意識到這厮定是獨孤無憂的同夥,遂直起身來,不耐煩地問:“笑,笑,笑死你了?”
他一掌拍在車壁上,樂不可支,又痛得咬牙:“這位姑娘,你臉上的敷粉厚得我路過都打噴嚏,真不知道誰敢點你。”
“多嘴!”
“多嘴!”
異口同聲之中,郎旭被人一把揪開,簾子外露出了獨孤無憂的臉:“小瞎子,還不下來?”
真是倒黴催的命。
雲姜踉踉跄跄地跳下車,崴了一下腳,撞倒在獨孤無憂的懷裡。此時郎旭還在憋笑,惹得人十分煩悶。她沒好氣地站直了身,抹了抹敷粉,反而揉成大花臉:“你這歹毒小子,我記住你了。”
郎旭扶着車窗,頑笑道:“這位姑娘,我不是好漢了?方才還救過你,那是我的車駕。”
“要不是你們這群倒黴催的,我會遇到這群狂徒?”
“好利索的嘴皮子。”
獨孤無憂不滿地将她撈回去,推到車上:“你真是見了誰都要震懾兩句。”
雲姜哼哼唧唧,提裙爬到車内,他臨上車前,瞥了一眼郎旭捂着的肚腹,提醒道:“利索點,這傷要留到什麼時候?”
郎旭攤開掌,看到一手的血膩,啧啧稱奇:“本來還不是很嚴重,笑得傷口撕裂了。”
獨孤無憂甩下簾子,丢給他一句:“就你會裝好漢。”
眼看清緣王府的車馬潇灑離去,侍衛湊上去問道:“公子,咱們現在回府,還是?”
“當然是打道回府了,在這裡喝北風?”
他挑眉剜了自己的屬下一記,眼前突然一陣發黑,忙探出手去:“扶着我,扶着我——”
“這個人是誰?為什麼這樣神神叨叨?”
“你看他不順眼?”
為什麼這樣問?
雲姜垂下眼眸,玩弄自己的手指,這打打殺殺的日子果然驚心動魄。她有些在意那個灰衣少年,他看起來像是個好人。
外頭還有些許喧鬧的聲音,車簾時起時落,夜風涼涼地吹在臉上,拂動額前碎發。
一時間,兩個人都沒有言語,獨孤無憂凝着她微颦的蛾眉,就這樣安靜地凝望,吞納一絲深邃悠遠的溫柔。
他忽然輕輕勾起唇角,鄙夷自己方才的念頭……慶幸雲姜看不見,這樣他就不必躲閃,哪怕一直凝望著。
“小瞎子,你精通醫術,有沒有聽說過一句話?奇珍異草旁總是伴生靈獸。你一旦安靜下來,就像不言不語的草木,我這樣望着你,像在旁邊看管的……”
雲姜一怔,又抿嘴笑了笑,一不小心牽動了傷處,她又不笑了。
獨孤無憂察覺到氣氛微妙,止住了話頭,轉而問了要緊事:“太子的情形如何?”
“看起來是中了一種奇毒,”她想着他脈象上的怪異之處,添了一句,“不出三年。”
“你知道得還挺多。”
“不然你以為我怎麼活到現在?”
又是一股風吹,車内血腥氣一陣濃郁,一陣稀薄,雲姜小心地嗅了嗅,問:“你身上有傷?”
“你終于舍得問一問?小爺都要痛死了。”
随着座位底下一扣,竟然拽出了一隻小藥箱子,獨孤無憂眸光熠熠,笑容得意,慢悠悠地翻撿出紗布遞給雲姜,連同左手。
他的手,生得骨肉勻亭,指節修長分明,一片白淨肌膚下埋藏淡青色的血管。
爆發時,血脈偾張,那一雙精緻美麗的手又變得危險有力。
有一說一,這人的力氣很大,簡直天生怪力。
雲姜直覺這人蠢鈍,忍了一路,隻為不像那個公子哥那樣哀嚎連天?她又覺得好笑,想着這人也在充好漢:“你方才說奇花異草身邊總是有守護的野獸,你像什麼?蠻牛?頭上有一對彎月角的大青牛?”
“你歡喜被這種東西馱着?”
獨孤無憂一垂眼睫,觑到捏着他手腕的那一雙手,雖然手指生得纖長,卻終究不如男子的手掌寬厚。他注意到她的掌心有些擦破,拉過來細細瞧了一陣,挑眉一笑:“雲姜,真好,你的手在褪皮。”
“換我作什麼勞什子靈蛇了?”
“胡說,雲姜。”
似歎息的一聲輕笑,更像石墜入湖水之中,擊碎了湖面上的平靜。一抹月光沿着他的臉龐鍍上一層冷輝,他笑弧淡淡,眸中猶如卷着清波,情意蕩漾。
紗纏了一圈又一圈,如同玲珑心思回轉,雲姜嗅到了一絲詭計的味兒:“不管你是什麼牛啊馬的,你準備勾搭上太子不成?”
獨孤無憂凝視着她微垂的眉眼,唇角一深:“話說得好聽一些,怎麼就叫勾搭?他老子不待見我們,就不能押寶在他兒子身上?”
雲姜歎了口氣,隻知道天家無情:“遲早被你這押寶害死。”
他抹了一指那粉白,吹了吹,慵懶地笑道:“反正人遲早會死,早一點,晚一點,有什麼幹系?再說了,他中毒頗深,卻毫未察覺,這種人在大位上又能呆多久?”
來了秀朝一段時日,雲姜将這朝堂形勢聽得七七八八,嘲弄他的掉以輕心:“萬一隻是誘敵之計,自己給自己下毒,也未可知,你以為世上的人都是蠢人?”
獨孤無憂眸光傾斜,細細品着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