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隅沒有接話。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看不見他的臉,黑漆漆的環境反而拭去了她的顧慮和小心翼翼,秦悅搖了搖腕中紅綢,道:“你忘了嗎?我想得到你的心。”
謝隅挑眉,“那不是你的玩笑話麼?”
秦悅手指在衾被中摸來摸去,順着他手背向上一點點摸過手腕、肩骨、喉結,最終捧住他的臉。
“我承認,曾經說那句話時并非真心。但現在是認真的,無比認真,毋庸置疑。”
空洞的眼睛也不知望向何處,在她心裡是看着謝隅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的。柔和月光猶如輕薄白紗覆在她白皙的臉龐上,彎彎的眼睛蘊含無窮無盡的笑意。兩人之間像隔着一層若有似無的薄雲,誰都沒戳破。
他靜靜凝視着她輕閉的眼睛,此刻長睫微動,抖落些許皎潔月光。視線下移,此刻她嘴角彎成一個好看的弧度。
鬼使神差的,謝隅低下頭向她靠近。
刹那間,顱内突然傳來一道心聲——好感度60應該算喜歡了吧?
他頓住,停在她唇上三寸。
——我說的這麼認真,謝隅肯定被我打動了!為什麼好感度沒漲?
謝隅:“……”
他默默将距離分開,方才那抹沖動的情緒瞬間煙消雲散。等了許久,腦海裡沒再出現任何聲音,摸着他側臉的手失去力氣慢慢滑落,她呼吸漸漸平穩,已然安靜入睡。
長途跋涉來此,未作休息便被一群外族人追殺,也是該累了。
謝隅盯着她睡顔出神,眼底倒映弧光,難得一見的溫柔,随後撥開她額前的碎發,傾身上前印下一個輕而淺的吻。
……
半月後,千機毒宗宗主繼任試煉的消息很快傳遍辰州,宗主賀無涯下的第一道試煉是讓參試弟子各花費一月時間制毒,待到百劫宴上以毒判勝負。
蒼戈這半月正四處搜羅奇人異士助他完成試煉,可苗疆一帶的擅毒之人恐怕隻有蕭蕭能與他堪堪齊平。
異族打扮的男子穿梭于市街人流,他膚色蒼白得近乎病态,發間纏繞着幾縷暗紅的絲繩,左眼下一道暗青色的刺青詭異至極。
既然是比試,那些尋常的毒物自然不能證明他的水平在蕭蕭之上。
近日辰州坊間傳言有位中原來的毒士,行蹤隐蔽,制毒養蠱皆為上品。原本這種市井傳聞他都是嗤之以鼻,誇張成分過多,直到某天那家油鋪——據說是暗閣專門交換情報的地方,也開始探聽這位毒士的方位,他才心生好奇。
憑借油鋪換來的消息,他現在正走在前往雲岫居的路上。那位毒士便居于此處。
不多時,他走進青瓦木樓的吊腳客棧。
長廊挂滿苗繡布幡,風起時如彩雲流動,而翻飛的布幡後有一少女正圍爐煮茶。
那少女一襲紅衣羅裙,面覆紗巾,頭戴紅鯉發簪,俨然是官家小姐的模樣。身後站着一位頭覆鬥笠、黑色勁衣似是影衛打扮的人。
蒼戈拉開長桌前的梨木椅大剌剌坐下,右腿随意架起,“你就是那中原來的毒士?”
他内心存疑,這少女僅憑外形是斷不會将其與毒士相聯系的。
秦悅倒出一杯熱茶放置在他面前,“正是。你來尋我莫非是希望我助你赢得第一關試煉?”
蒼戈審視的目光自上而下掃視着,最終落在她長桌上擺放的白瓷茶具上。他伸手執起茶壺又往自己杯中添了一分茶,悠然道:“我還不知你的實力,并非所有人都有資格入我的眼。”
“巧了,我也不是所有人都幫的。”
她端起瓷杯,輕叩幾下茶蓋激發香氣,随後在蒼戈的注視下淺嘗一口熱茶。
入口醇香,回甘清甜,苗嶺碧芽不愧是辰州有名的茶葉。秦悅内心贊歎一番,随後看向蒼戈:“毒宗弟子都像你這般随身帶毒嗎?”
她這句半點明的話惹得蒼戈哈哈大笑,“看來你嘗出來了。”
方才提茶壺時他悄悄将尾戒中的毒粉灑了一些到茶盞裡,算算時辰也該毒發了。
秦悅卻意料之外的沒有半點毒發的樣子,“附子毒而已,對我無礙。”
她先前服過的解藥除了特制上品毒藥之外,幾乎都可以在體内自行消解。
“姑娘的确不簡單。不過僅會辨毒并不能助我什麼,關鍵是姑娘手上是否有我想要的東西。平平無奇的東西是無法在試煉上嶄露頭角的。”
蒼戈上身前傾,鷹似的眼睛目不轉睛盯着她,因唇角上揚而露出的森白齒間隐約可見常年含毒的痕迹。
秦悅托着半邊臉,笑道:“我的東西若是平平無奇,那你的毒豈非更上不了台面?”
她這句話是激将,沒成想蒼戈這麼容易被調動情緒。他拍案而起,手上的銀臂環随動作而叮鈴作響。
“我乃千機毒宗首座弟子蒼戈,你敢如此大言不慚?”
憤怒的情緒一旦被調動便中了秦悅的計,很快他的雙腿就如同灌了鉛似的沉得擡不起來。蒼戈胳膊死撐着桌沿穩住身形,眼裡滿是不可置信。
“怎麼可能……我明明沒喝你的茶。”
想給一個人下毒無非是從口鼻入,他一早便想過秦悅可能會在茶裡下毒,故而根本沒碰那杯熱茶。他環顧四周,目光一寸寸掃過流動的布幡、尚有餘火的火爐、黃紙上鋪平的苗嶺碧芽,排除了點燃毒煙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