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懦彎下腰,用手摸了摸白貓的小肚子,又捏捏它的後頸,玉兔躺地闆上舒服地眯起眼,喉嚨裡發出呼噜噜的響聲,小馬達似的。
關懦仰起頭:“它好乖。”
“裝的。”
毛孩子丢人,随它去了。桑蘭司放下車鑰匙,在玄關換了拖鞋,把文件箱抱到客廳的大理石桌上,挽起衣袖,道:“櫃子裡有幹淨的拖鞋,自己換。”
“好。”關懦應了聲,手下逗貓的動作依舊沒停。
關懦本人很喜歡小動物,剛畢業那陣子也考慮過養隻小貓小狗陪在身邊,但權衡再三還是放棄了。
一是因為她其實不太會照顧貓貓狗狗,理想和實際操作完全是兩碼事;二是畫室的環境對寵物并不友好,容易得皮膚病。不可控條件那麼多,與其強求還不如隔着屏幕當互聯網鏟屎官,省力又省心。
天熱,搬東西上樓身上出了些汗,桑蘭司去餐廳倒了兩杯涼白開,完事兒回客廳發現玄關的關懦蹲在一堆手提袋中間,腦袋埋着,居然還在撸貓。
躺地上的那個毛茸茸,蹲着的那位也毛茸茸,一獸一人,相見恨晚,一拍即合。
桑蘭司靠着大理石桌,邊喝水邊看着。
好半天,玉兔玩累了,翻過身舔舔毛抻起懶腰,關懦終于依依不舍地摸摸它的小腦袋,收了手。
“撸夠了?”
關懦擡頭,看見桌上的文件箱,終于意識到自己還有一堆東西沒收拾。
桑蘭司的房子很寬敞,粗略估計至少得有一百五十個平方,雖然面積大,但并不像常見的平層那樣冷冰冰沒有人味,除主次卧兩個大房間外甚至還有專門留給寵物的一間“貓舍”。
關懦被帶着熟悉環境:“書房,衣帽間都在右手邊,洗手間兩邊轉角各一個,那邊是健身區,有些健身器材不适合你,要用的話提前跟我說一聲……”
桑蘭司學的是設計,空間審美挑不出毛病,整個套間的采光利用到了極緻,關懦被她領着轉了一圈,才發覺室内沒有一處暗角,并且主客廳陽台的落地窗簾不知道是什麼材質的,陽光過濾進來後變得異常柔和,仿佛套了層自然清透的濾鏡。
一步一步逛下來如同在參觀室内展,再看向桑蘭司,關懦眼裡多出幾分崇敬。
“你的房間,”走到次卧門前,桑蘭司停下步子,抱臂歪了下頭,“進去看看。”語氣中帶着點兒矜驕,看來是對自己的眼光非常有自信。
關懦還是第一次在她臉上看見這種既得意又收斂的孩子氣的表情,心裡也跟着砰砰地跳起來。
推門時合頁幾乎完全靜音,關懦甚至沒用上多少力氣,門扇就從她手掌下如流水般順暢地滑開。
房間很大,但一點兒也不空曠。窗戶開着,于是夏風卷進來,濾光的白窗簾無聲地拂動,光影參差錯落。油木色的地闆上鋪着一層厚軟的地毯,大床上的被褥、枕頭,包括一旁的單人沙發,都是同色系的搭配,在視覺上呈現出高度的和諧。
意料之中,關懦露出驚豔的神色,桑蘭司瞧着她的側臉,勾勾唇角:“滿意嗎?”
關懦愣愣地點點頭,之後覺得“滿意”這個說法不太好,跟甲方上門查收驗貨似的,便追加道:“房間裡的東西都是你準備的?”
她這麼問就是想讓桑蘭司接話,然後她再順着桑蘭司的話誇下去,然而桑蘭司這人的脾氣堪比天氣預報,一會兒陰一會兒晴,關懦正暗暗期許着呢,她轉眼就翻了臉。“想多了,”桑蘭司轉過身,一臉傲嬌地把關懦仍在身後,“你沒來之前房間就這樣。”
“……”
好吧。
想吹捧都吹不成,關懦囧了下,但心情不減,依舊明媚。
她那點兒東西連一張桌櫃都填不滿,文件箱搬進來,零零散散的沒一會兒就整理完了。剩下要忙的就是在商場買來的那些衣服,放進衣櫃之前要先洗一遍。
一件件取出來摘掉标簽,關懦把衣服按顔色分好,免得水洗串色。
都分類完,才發現床腳還有個遺漏的手提袋,她拿過來打開一看,是那條五位數的裙子。
取出長裙,一襲水藍色靜靜地躺在她手裡,柔軟細膩,裙尾傾瀉而下。
“……”
身後的房門是關着的,關懦回過頭,心念動了。
猶記得那天桑蘭司第一次出現在清晨的病房,上身穿着件清淡的藍色襯衫,頭發松松地挽着,手中拎着外套和紙袋,明明隻是職場上的簡單穿搭,卻美好到讓她以為那是一場幻夢。
喜歡多年的人突然降臨到觸手可及的地方,如果不是幻覺,那就隻能用老天眷顧來解釋。而隻這一次幸運便足以拂去事故和錯過的那三年所帶來的茫然與恍惚,因為桑蘭司的出現,醒來後的每一刻、掩在胸膛下的每一次寸悸動,都不斷提醒關懦她還活着,一切都不算太糟糕。
窗外又拂過一陣風,光斑在地闆上跳躍,關懦注意到,壓下眉稍,屏住呼吸,想判斷是太陽跳得更急,還是自己的心動得更快。
漫長過後,她重重地吐出一口長氣,低頭将長裙疊好,放進禮盒裡,再一絲不苟地蓋上盒蓋。
罷了,就算是沖動也認了,她一定要親手把這件禮物送給桑蘭司。至于理由……就當搬進來的謝禮,很正當。
這邏輯一通,什麼理智都沒了,将禮盒裝進手提袋,關懦順了順呼吸,快步走到門邊。
門一拉開,她吓一跳,屋外,桑蘭司正要敲門。
?!
關懦倏地将手提袋藏到腰後。
桑蘭司掃了她一眼:“這麼巧。”
關懦吸了口氣,幹巴巴地說:“是,好巧。”
從門口的視角,床上堆疊着幾堆衣服,場面有些亂,關懦解釋道:“衣服我分了一下,一會兒分開洗。”
“嗯。”看來失憶沒失到生活常識上。
注意到她背在腰後的手裡拎着東西,桑蘭司的視線落過去,“還沒收拾完?”
“收拾完了。”關懦指尖緊了緊,内心蠢蠢欲動,“……你有事?”
桑蘭司點了下頭,轉身走向客廳,“過來。”
?
關懦看看手裡的東西,猶豫了片刻,暫時把手提袋放回去,走出房間,跟上桑蘭司。
走到客廳,大理石桌上擺放着兩份文件,以及紙筆。
落座後關懦才看見文件内容:附加合同,和離婚協議。
上一秒還沸騰着的心情一下子落入谷底,她眼中的雀躍瞬間消失得一幹二淨,那一秒關懦甚至忘了自己要幹嘛,隻是怔愣地站在桌邊,腦海中一片空白。
直到桑蘭司遞來一杯水,提醒她坐下,關懦掐了下自己的手心,拉開椅子,垂着眼入座。
桑蘭司坐在她對面,沒有介紹和講解,開門見山,道:“兩份合同你之前都看過,沒有異議。”
一片苦澀在喉嚨裡蔓延開,關懦壓抑了許久,艱難地發出一聲“嗯”。
桑蘭司緩緩地問:“那現在呢?”
處在潮濕中,關懦連自己都聲音都聽不太清,“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