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琛從平甯伯府回到侯府昆玉院,想着白天和夏翊清的對話,又想着晚間和小叔的對話,心中一團亂麻。
當年第一次知曉人事,便是夢見了夏翊清。那時他問過歸平,就知自己與旁人不同,後來漸漸長大,明白了晟王和小叔的關系,心中竟是向往和親近。可他不敢說也不敢問,他心中的那人身份尊貴,将來終歸是要妻妾相伴的。
就算今日知道夏翊清對小叔和晟王的事情并不在意,但也不代表夏翊清可以接受自己的心思。他一直警醒自己不要做任何違反禮制的事情,甚至一度想避開夏翊清。但情之所起,是不可控的,他一邊和夏翊清君子相交,一邊又對他懷有非分之想,這種矛盾自責的心情時刻萦繞在他心頭。
今日小叔的一番話,又讓他開始反思:難道自己對夏翊清的心思如此明顯?
其實許琛并不知道,許箐隻是曾經見過同樣的少年心性罷了。
次日學堂之中,許琛将夏翊清拉到一旁,告知他過幾天就不再來學堂讀書了,夏翊清細問緣由,許琛隻說自己如今這個年紀,已不好再跟公主同窗。夏翊清自然是明白的,隻是心中難免不舍。
許琛看着夏翊清的神色,心裡陣陣泛酸,情不自禁地拉了他的手。夏翊清有些意外于這個觸碰,但随即立刻回握住了許琛:“知白,那以後你打算做什麼?就此入朝嗎?”
許琛低頭看着兩個人握在一起的手,心中湧起暖意,雖然有些不舍,但還是很快地松開了。他挨着夏翊清坐下:“我私心是想從軍的,但恐怕義父義母不願意。”
夏翊清道:“從軍可要吃很多苦的。”
“和光何曾聽我言過苦?”
“那倒是。隻是你不在,這學堂怕也是無甚趣味。”夏翊清低頭道。
許琛心中微動,勸道:“你總不可能一直在學堂的。”
夏翊清偏頭:“你這是何意?”
許琛:“皇子總不會一直住在宮中,總歸是要出閣的。”
夏翊清搖搖頭:“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處境,想那不知多遠的事做甚?”
許琛知道夏翊清不願深說這些事,便道:“總之此事你知道就好,我已經跟先生說過了。”
夏翊清問:”不打算跟大姐說?”
“可饒了我罷。這些年你又不是看不出公主的心思,我是真的怕了。”
夏翊清笑道:“好了好了,知道了。”
兩人又說了些别的,卻在準備起身的時候碰到了永嘉公主。
“知白哥哥!四哥!“永嘉走到許琛身邊,“不管你們在說什麼,我有話跟知白哥哥說。”
說着便要拉許琛走。
夏翊清見狀立刻後退一步。許琛無奈,隻好跟着永嘉走,邊走還回頭看了一眼夏翊清。待二人走遠,夏翊清收起了嘴角的笑容,斂住氣息悄悄跟了上去。
“不知公主有何吩咐?”許琛恭敬地問道。
永嘉低頭絞着手帕:“知白哥哥,現在沒有人,你就不能對我換種稱呼嗎?”
“不敢。”
永嘉努力地平複着自己的心情,終于下定了決心,說道:“知白哥哥,如今我已及笄,是可以選驸馬的年紀了。”
許琛心道不好,但如今着實避無可避,隻好硬着頭皮說:“公主的驸馬,必定是不凡之人。”
“我不要什麼不凡之人,我隻要我喜歡的人。”
“天家和娘娘會給公主選個極好的驸馬。”
“知白哥哥!你到底知不知道我什麼意思?”永嘉被許琛的閃躲弄得有些惱火。
許琛躬身道:“琛愚鈍。”
永嘉狠了狠心,挑明道:“知白哥哥,我問你一句,你可願做我的驸馬?”
終于還是來了!
許琛把身子躬得更低了些:“琛不敢。”
永嘉追問:“你是不敢?還是不願?”
“公主金枝玉葉,琛不過是個養子,萬萬配不上公主。”
永嘉一把拉住許琛道:“知白哥哥!你看着我!不要閃躲,不要回避,我隻想聽你說實話!”
許琛手腕微動,從永嘉的手中掙脫,他擡起頭來,問道:“公主今日是非要得到個答案嗎?”
“是。”
“好,那接下來琛說的話,還希望公主不要責怪。”許琛直視着永嘉公主的雙眼,冷靜且疏離地說道,“琛與公主同窗六年,從未有過任何不該有的心思。這些年我并非不知道公主的心意,但我自知身份,擔不起公主這份偏愛。恕琛直言,公主如今的情意或許并非是你想的那種情意。”
永嘉愣了愣,問:“你什麼意思?”
許琛道:“公主久居宮中,很難接觸到外人,琛是公主所能見到的同齡人中,唯一與你沒有血緣關系的。而我又恰巧跟公主在一起讀書,常常見面,于是公主便生出了這些心思。可公主你要知道,世間男子千萬,臨越城中就有許多比我優秀、比我有前途的才俊。公主如今隻看到了眼前這一片小小的樹葉,就以為看到了整片樹林,豈不是可惜?一葉障目的道理公主不是不明白。”
永嘉聽着許琛的話逐漸紅了眼眶。許琛狠了狠心,繼續說:“琛今日說的話,相信公主能夠明白。同窗數載,我十分珍惜這份情誼,但也僅此而已。”
永嘉含淚喚道:“知白哥哥……你……”
許琛:“琛說過許多次了,太子殿下和宏王才是公主的哥哥。”
許琛的決絕讓永嘉公主無法面對,她不願再多做停留,轉身便走。許琛看着永嘉公主的背影,在心中無聲歎息。待她走遠,許琛稍提高了些聲音說道:“看了這一場戲,有何感想?”
躲在後方不遠處的夏翊清探出頭來:“你怎的知道我在?”
許琛并未回頭,隻是道:“聽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