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有其事。”
晟王:“知道了。多謝,保重。”
“你也保重。”說完這話,窗外之人飛快地隐入夜色,竟無一人察覺。
那人正是剛從浣榕閣出來的即墨允。
晟王踱步回到桌旁坐下,歎了口氣:“太狠了。”
聽得此話,定遠侯心中浮起了一個可怕的念頭。
東宮。
太子六神無主地在主殿來回踱步,一旁的内侍于彙低頭不語。
“于彙,你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太子十分慌亂。
“殿下稍安,此事還有轉圜的餘地。”于彙倒顯得冷靜。
太子:“怎麼轉圜?!怎麼可能轉圜?!那刺客擺明了是來構陷我的!還有之前吏部的事情,我根本什麼都不知道!怎麼會這樣?!我得罪誰了嗎?我是不是得罪誰了?”
于彙勸慰道:“殿下先冷靜一下,臣倒覺得此時正是好時候。”
太子:“你什麼意思?”
于彙低聲道:“主上并未說對殿下有任何處置,皇後娘娘也隻是暫時将殿下關在東宮。”
“所以呢?”太子追問。
于彙分析道:“皇後娘娘和主上向來同心,如今皇後娘娘沒有對殿下做任何處置,甚至還在那種情況下替殿下求情,想來主上也并沒有真的要處置殿下。”
“可爹爹剛才那般生氣,我真的害怕!”太子依舊慌張,“自從我當上太子之後,一直覺得惶惶不安,我總覺得達不到爹爹的要求。如今又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刺客要陷害我,于彙你說,我是不是真的得罪人了?我是不是不配當這個太子?爹爹是不是特别生氣?”
于彙:“殿下是天家昭告四境親封的太子,是仲淵未來的主人,不該如此妄自菲薄的。”
“不不不!你胡說什麼?!仲淵的主人是爹爹!我不配,是我不配!”太子反複念叨着。
就在此時,一名小黃門進到殿内,跪在太子面前,聲音發抖地說:“太子殿下,天家……天家不大好了。福甯殿傳來消息,說太醫也束手無策,若明早還不能醒來,恐怕……恐怕……便要準備着了,如今各宮的主子都往福甯殿去候着了。”
于彙立刻呵斥:“連回話都回不好!快出去!”
太子癱坐在地:“爹爹……!爹爹是被我氣成這樣的!我……我要去福甯殿!我要去見爹爹!”
于彙扶起太子:“殿下,如今太醫都束手無策,殿下去了又能如何?更何況皇後娘娘将殿下禁足,如今殿下是出不去的啊!”
“不,我要去,我一定要去!于彙你幫我!我一定要去!我要說清楚,真的不是我幹的!”
“殿下,臣鬥膽勸一句。殿下現在還是太子,天家若真的萬一……殿下是要繼位的。”于彙壓低了聲音。
“于彙!你胡說什麼!”太子驚慌地推開于彙。
于彙跪在地上:“殿下息怒,但殿下冷靜地想一想,宏王如今已改封号,英國公向來無寵,尚未封王,六皇子年歲尚幼,皇後娘娘隻有公主,無論哪個皇子即位對她來說都是一樣的。在這種情況下,殿下頂着太子的名号繼位才最名正言順,才最不會讓朝堂動蕩。如今殿下隻要安心待在東宮便好。”
太子依舊有些擔憂:“真的?”
于彙:“殿下不用管其他皇子如何,就在東宮好好待着就行了。如果天家醒不來,殿下以太子身份繼位,那今夜之事自然無人再提及。如果天家洪福齊天,看到殿下依皇後娘娘吩咐禁足東宮,對皇後娘娘足夠恭敬,而且還能冷靜處事,想來也不會多怪罪。到時候天家因殿下遇事冷靜思路清晰而态度緩和,殿下借機再說明今晚之事疑點頗多,讓人徹查,想來天家也會同意的。”
太子果真冷靜了下來:“對,你說得有道理。那我便在這裡等着,對吧?要冷靜!”
于彙恭敬地說:“殿下一如往常即可。”
太子道:“你出去罷,我自己待一會兒。”
走出殿外的于彙朝角落裡微微點頭,随即轉身往另一個方向去了。
此時福甯殿外已經站滿了人,各宮嫔妃和皇子皇女分列兩側低頭不語,隐隐還有抽泣聲音傳來。
皇後轉頭低聲問墨竹:“太子呢?”
墨竹回話:“去請太子的宮人還沒回來複命。”
皇後皺了皺眉,又轉頭去尋澤蘭,問她福甯殿的情況,澤蘭卻道自己并未有能上前查看,而杜廣白更是早就等在了玲珑苑外。皇後心中不安,命澤蘭再找機會進殿去查看一番。
長公主隐了氣息,悄悄走進朵殿之中,将一張紙條放在桌上,那紙條看起來是慌亂之中寫就,字迹有些潦草,衆人仔細辨認————
「隻見脈案,未見天顔,事有蹊跷。」
“這是剛才石韋偷偷遞給我的。”長公主的聲音有些疲憊,“殿内一直隻有杜院使和陳副都知。”
“剛才那位說什麼了?”定遠侯轉頭問晟王。
晟王說:“他說得含糊,似乎是知道了什麼,但他好像也不确認。”
因着是千秋節,衆人進宮時都穿着禮服,尤其長公主,一套華服钗環鳴佩。誰曾想今夜之事弄得衆人心力交瘁,此時更覺華服沉重。
長公主以手撐額,歎道:“太亂了。”
晟王說:“我其實有個想法。”
長公主也道:“我也有個想法,隻是不相信他真能做得出來而已。”
定遠侯搖頭:“别說了,如今正殿那邊還不知是何情況。”
“罷了。”長公主語帶疲憊,“事情既已如此,我們隻能走一步看一步。我還得回去陪皇後,你們暫且在這裡歇一歇罷。”
“你辛苦了。”定遠侯心疼地說。
長公主強打起精神,說:“總歸就這一晚了。”
許琛擡頭往外望去,諸皇子公主皆已到福甯殿外,夏翊清躬身垂手地站在衆皇子的第一排,身後跟着一衆尚且年幼的孩子。這便是所謂的皇家父子,這一衆皇子對殿内的那人有多少真情?夏翊清這麼多年來見到那人的次數屈指可數,他甚至連一聲“爹爹”都不曾叫出口。太子、宏王皆已出閣入朝,如今是先臣後子,更不要談什麼父子情了。如今殿内之人生死不明,殿外這些孩子也是各懷心思。許琛突然覺得無力,他此刻特别想逃離,逃去草原,遠離這個到處都是計謀,每個人都有秘密的地方。
夏翊清站在院中,不同于其他人,他已經知道眼前的這個專屬于帝王的福甯殿中正在醞釀着巨大的陰謀。他用餘光瞄到了旁邊的許琛,此刻萬分疲憊,但那個熟悉的身影讓他多了一分安心,最起碼如今他們在共同經曆這一切。就像多年前的上元之夜,那個漆黑的小巷中一樣,誰都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但身邊有彼此,如此就好。
原本此時該是昏迷不醒的天家正坐在床上,寝殿中隻有杜廣白和貼身内侍陳福二人。
天家低聲問:“都來了嗎?”
陳福回道:“太子不在。”
“好。再等等。”天家語氣平靜。
不一會兒,即墨允閃身進來,隻說了四個字:“東宮兵動。”
杜廣白和陳福對視了一眼,又都各自低下頭去。
天家無奈地搖了搖頭:“果然如此啊……”
陳福:“主上是否召太子來問一問?”
天家冷哼了一聲:“還用問嗎?這不是已經很明顯了嗎?去叫皇後和鎮安進來罷。”
皇後和長公主見陳福來請,立刻起身進入寝殿。待看到天家全無病态,長公主心裡的猜想被印證了————今天的一切,從一開始就是一個局。
“主上……主上你沒事?”皇後問道。
天家将皇後拉到身邊坐下,又命陳福和杜廣白退到外面,才柔聲對皇後說:“讓你擔心了。如嫣,對不住,這事不該瞞着你的。”
“主上沒事就好。”皇後低聲道。
天家轉顧長公主,指着一旁桌上的佩劍道:“三姐,希望你武功沒有松懈。随我去趟東宮。”
長公主颔首,走到桌邊将劍拿起。
天家又對皇後說:“我去去就回,你先在這裡等一下。有鎮安和即墨允在,不會有危險。等我回來之後會把一切事情都告訴你。”
“六哥這裡可有便裝?”長公主說道,“我這一身衣服,還沒出去就被人聽見了。”
天家指着一旁的櫃子:“給你備好了,我和即墨允在窗外等你。”
長公主關上窗戶打開櫃子,裡面是一套女官公服。她快速地換上衣服,皇後亦上前來,幫她摘下沉重的冠子,隻留發髻。長公主畢竟是常年行軍之人,動作十分迅速,很快便換完裝推窗出去,此時寝殿内隻剩下了皇後一人。